滨海市，盛夏。灼热的阳光炙烤着柏油路，空气仿佛被拧成了麻花，黏得人喘不过气。
“秦凡，你聋了？张少让你把这箱水搬到楼上，没听见？”尖锐的女声像淬了毒的冰锥，
刺破午后的沉闷。说话的是丽景酒店前台经理刘梅，此刻她正双手叉腰，
三角眼斜睨着墙角那个穿着洗得发白工作服的年轻男人。秦凡抬起头，
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透，贴在饱满的额头上。他身形清瘦，却掩不住挺拔的骨架，
尤其是那双眼睛，漆黑深邃，像藏着片深海，只是此刻被疲惫蒙上了层灰。“知道了。
”他声音很低，带着长期压抑的沙哑，弯腰去搬脚边那个印着“依云”logo的矿泉水箱。
箱子不轻，他搬起来时，手臂上的青筋微微凸起，旧伤在阴雨天隐隐作痛的地方，
此刻被汗水浸得更麻了。“动作快点！张少他们在顶楼套房等着呢，耽误了张少的事，
你担待得起？”刘梅还在喋喋不休，“真是晦气，好好的五星级酒店，招了你这么个拖油瓶，
要不是看在你那死鬼妈当年给董事长递过茶水的份上，早把你踹出去了！”秦凡的背僵了僵，
没回头。死鬼妈……这三个字像针，扎进心里最软的地方。三年前，母亲积劳成疾去世，
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当年在酒店后厨帮工时，曾偶然救过董事长的命，
让他来酒店找份活干，好歹能糊口。可他来了才知道，
所谓的“恩情”早就被稀释成了廉价的同情，他成了全酒店最底层的服务生，谁都能踩一脚。
电梯在28楼停下，门刚开条缝，就听见里面传来哄笑。“哟，这不是秦大少吗？
怎么还在干这粗活？”一个染着黄毛的年轻男人搂着个穿短裙的女孩，故意撞了秦凡一下。
秦凡趔趄了两步，箱子里的水晃出几瓶，滚落在地毯上。“哎呀，张少，你看他笨手笨脚的！
”女孩娇滴滴地躲进黄毛怀里，正是张少——张启明，滨海市房地产大亨的独子，
出了名的纨绔。张启明用脚尖踢了踢滚落的水瓶，嗤笑一声：“秦凡，不是我说你，
你妈当年要是有点远见，跟了我爸，你现在也不至于……啧啧，搬水都搬不稳。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桶。秦凡猛地抬头，眼底的深海掀起巨浪，他攥紧拳头，
指甲几乎嵌进掌心：“道歉。”“道歉？”张启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道什么歉？
我说错了？你妈就是个后厨打杂的，能给我爸提鞋都……”“砰！
”秦凡手里的箱子砸在地上，水花溅了张启明一裤腿。没等众人反应过来，
他已经揪住张启明的衣领，眼神冷得像冰：“我再说一遍，道歉。
”张启明被他眼里的狠劲吓了一跳，随即恼羞成怒：“你敢动我？知道我爸是谁吗？
信不信我让你在滨海市混不下去！”周围的狐朋狗友也围了上来，
有人喊着“给这小子点颜色看看”，有人掏出手机录像，等着看秦凡被揍的惨状。
刘梅正好赶上来，见状魂都吓飞了，冲过来拽秦凡：“秦凡你疯了！快放开张少！
你不想活了？”秦凡没松手，目光死死锁着张启明：“道歉。”张启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被一个服务生当众威胁，面子挂不住，梗着脖子吼：“我就不！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
”“试就试。”秦凡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手腕一翻，张启明只觉得天旋地转，
下一秒就被按在了地毯上，脸贴着冰凉的地面，疼得嗷嗷叫。“啊！我的腰！秦凡你个疯子！
保安！保安呢！”混乱中，电梯口的监控摄像头，悄然转动了角度，
将这一幕清晰地记录下来。监控室里，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推了推金丝眼镜，
对着对讲机说：“通知董事长，找到他了。”保安来得很快，
七八个穿着黑色制服的壮汉把秦凡围在中间。“把他给我拉开！”刘梅尖声指挥，
“敢打张少，反了天了！”秦凡被两个保安架住胳膊，他没有挣扎，
只是冷冷地看着趴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张启明：“记住，尊重是相互的。”“呸！
”张启明被人扶起来，捂着腰，恶狠狠地瞪着他，“你给我等着！秦凡，今天这事没完！
”秦凡被拖往保安室，走廊里的客人纷纷侧目，对着他指指点点。
“这不是经常在后厨帮忙的那个小伙子吗？怎么跟张少起冲突了？
”“听说他是走后门进来的，没什么背景，这次怕是要被开除了。”“张少哪是他能惹的？
估计还得赔一大笔钱。”这些议论像细小的沙砾，钻进秦凡的耳朵。他闭了闭眼，
三年来的委屈突然像潮水般涌上来。刚到酒店时，他被分配到后厨洗碗，每天从早站到晚，
手上的皮肤泡得发白；后来调去客房部，被客人投诉过无数次，明明不是他的错，
却总要被刘梅指着鼻子骂；上个月他轮值夜班，撞见张启明在停车场欺负一个实习生，
他上去解围，结果被张启明记恨，这才有了今天的刁难。他以为忍一忍就能熬过去，
可有些人，你越是退让，他越是得寸进尺。保安室里，
刘梅唾沫横飞地对着保安队长告状：“王队，你都看见了吧？这秦凡简直无法无天！
张少是什么身份？他也敢动手！必须开除！还要报警抓他！
”王队长是个四十多岁的憨厚汉子，看着秦凡沉默的样子，
叹了口气：“小秦平时干活挺踏实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误会？
”张启明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他身边跟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是他的保镖，“王队，
我看你这保安队长也不想干了？一个服务生敢打我，你们酒店要是处理不好，
明天就让你们关门！”王队长脸色变了变，
滨海市谁不知道张启明的父亲张大海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他看向秦凡，
眼神里带着歉意：“小秦，对不住了，你先……”“不用了。”秦凡打断他，
脱下身上的工作服，放在桌上，“这工作，我早就不想干了。”他走出保安室，阳光刺眼，
他却觉得心里一片清明。三年来的隐忍，像层壳，终于被今天的拳头打碎了。“秦凡！
你想跑？”张启明追出来，“赔偿呢？我这腰伤，没五十万解决不了！还有，
你妈当年在酒店后厨偷过东西，这事我爸都知道，你要是不赔钱，我就把这事捅出去，
让你妈在地下都不得安宁！”秦凡猛地转身，眼神里的寒意几乎能将人冻结：“你说什么？
”“我说你妈偷东西！”张启明被他看得有点发怵，却还是硬着头皮喊，
“当年要不是我爸替她压下去，她早就进监狱了！你以为你妈是什么好人？”“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酒店大堂。所有人都愣住了。秦凡居然敢当众打张启明的脸？
张启明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秦凡：“你……你敢打我脸？！”秦凡的手还扬在半空，
指节泛白：“这一巴掌，是替我妈打的。她这辈子清清白白，轮不到你这种人渣污蔑。
”“反了！反了！”张启明彻底疯了，对着保镖吼，“给我打！往死里打！出了事我担着！
”保镖应声上前，拳头带着风声砸向秦凡。秦凡侧身躲过，三年前母亲去世那天，
他在医院门口被几个地痞围堵，为了自保，他跟一个路过的老者学过几招基础的防身术。
虽然不精，但对付一个保镖，足够了。他抓住保镖的手腕，借力一拧，保镖惨叫一声，
疼得跪在地上。这几下动作干净利落，连王队长都看呆了——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秦凡吗？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悄无声息地停在酒店门口，
车牌号是连号的“88888”。滨海市能开得起这种车的，屈指可数。车门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精神矍铄的老者拄着拐杖走下来，身后跟着刚才监控室里的西装男。
“董事长？”王队长失声喊道。丽景酒店的董事长，赵振雄，滨海市的传奇人物，
据说白手起家，创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却极少出现在公众视野。张启明看到赵振雄，
气焰顿时矮了半截，他父亲张大海在赵振雄面前，都得点头哈腰。“赵、赵董，您怎么来了？
”赵振雄没理他，径直走到秦凡面前，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孩子，
让你受委屈了。”秦凡皱眉：“您是？”“我是赵振雄。”老者的声音带着愧疚，
“当年你母亲救我的时候，说过要是有一天她不在了，让我照拂你。
可我……直到今天才找到你。”全场哗然。秦凡的母亲，救过赵振雄？
那个传说中的商业巨鳄？张启明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他终于明白，自己惹到了什么人。
赵振雄拍了拍秦凡的肩膀，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跟我来。
”秦凡迟疑了一下，跟上老者的脚步。他不明白，母亲从未提过救过赵振雄的事，
可老者眼里的愧疚不似作伪。劳斯莱斯的后座宽敞得像个小型会客厅，
赵振雄递给秦凡一杯热茶：“你母亲叫苏兰，二十年前，我在酒店后厨被人暗算，
是她背着我从后门逃出来，还把自己攒了半年的积蓄给我当路费，让我去南方避祸。
”秦凡握着茶杯的手微微颤抖：“我妈……她从来没说过。”“她性子倔，
总说帮人是应该的，不求回报。”赵振雄叹了口气，“我后来回来找过她，
她已经离开了酒店，我派人找了三年才找到她的住处，
可那时她已经……”老者的声音哽咽了，“她临终前给我留了封信，
说不想让你活在我的光环下，让你凭自己的本事立足，可我没想到，你会过得这么难。
”秦凡的眼眶红了，原来母亲不是没依靠，只是她选择了让他自己成长。可这份“成长”，
太痛了。“张大海那边，我会处理。”赵振雄的眼神冷了下来，“但孩子，你要记住，
忍无可忍时无需再忍，但真正的强大，不是靠拳头，是靠脑子。”秦凡点头，
他懂老者的意思。今天的冲动，只能解一时之气，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车子停在一栋临江的别墅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挂着块牌匾，写着“听涛居”。
“这是你母亲当年住过的地方，我一直给她留着。”赵振雄领着秦凡走进院子，“从今天起，
这里就是你的家。”别墅里的装修很朴素，客厅墙上挂着一张女人的照片，眉眼温柔，
跟秦凡有七分像。“这是我妈？”秦凡伸手想去碰，又怕碰坏了。“嗯，她年轻时的照片。
”赵振雄看着照片，“她总说，等你长大了，就带你来这里看江。
”秦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光洁的地板上。原来母亲早就为他规划好了未来，
只是命运没给她机会。“赵爷爷，谢谢您。”秦凡擦干眼泪，眼神变得坚定，
“但我不能白受您的恩惠，我想自己找份工作。”赵振雄笑了：“好，有你母亲的骨气。
正好，我名下有个物流公司，最近在招人，你愿意去试试吗？从基层做起，
跟当年在酒店一样，但这次，没人敢再欺负你。”“我愿意。”秦凡挺直了脊梁，
他要靠自己，也要让那些看不起他的人，刮目相看。第二天，秦凡去了“振雄物流”报道。
人事部经理姓李，是个油滑的中年男人，看到秦凡的简历上写着“丽景酒店服务生”，
眼里闪过一丝不屑。“小赵啊，不是我说你，我们物流公司可不是酒店，搬货卸货都是重活，
你这细皮嫩肉的……”“李经理，我能行。”秦凡打断他。“行？”李经理嗤笑，
“昨天张少在丽景被打，听说就是个服务生干的，不会就是你吧？我们公司可不养惹事精。
”秦凡皱眉：“我没惹事，是他先侮辱我母亲。”“哟，还挺横？”李经理拍了拍桌子，
“告诉你，张少的叔叔是我们公司的副总，你要是识相，现在就滚，不然有你好受的！
”原来张启明的叔叔张建军，是振雄物流的副总。这世界，真小。
秦凡站起身：“我是不是惹事精，您可以看我干活。要是觉得我不行，随时可以开除我。
”他转身走出人事部，正好撞见一个穿着工装的大叔扛着个大箱子，脚步踉跄。
秦凡赶紧上前帮忙：“大叔，我帮您。”箱子比酒店的水重多了，秦凡扛起来时，
旧伤又开始疼，但他咬着牙，跟着大叔往仓库走。仓库里，几个工人正在闲聊。“听说了吗？
昨天张副总把他侄子安排到咱们部门当主管了。”“张启明？就是那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
他来当主管？没搞错吧？”“谁让他叔是副总呢？以后有得受了。”秦凡把箱子放下，
默默拿起旁边的卸货单，开始核对。他知道，真正的挑战，才刚刚开始。
张启明果然被安排到了物流部当主管，上班第一天，就把秦凡叫到了办公室。“秦凡，
没想到吧？”张启明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最新款的手机，“在这里，你也得听我的。
”秦凡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听说你昨天搬了三十箱货？挺能干嘛。”张启明站起身，
走到秦凡面前，“今天给你个任务，把仓库角落里那批积压的货搬到三号货架，
中午之前必须搬完。”秦凡看向窗外，太阳刚升起没多久，仓库角落里堆着小山似的箱子，
少说也有两百箱，而且都是重型机械零件。“张主管，按规定，这么多货需要两个人配合，
而且……”“规定？”张启明打断他，“我就是规定！让你搬你就搬，少废话！
”他凑近秦凡，压低声音，“别忘了你妈当年的事，要是不想让我抖出去，就乖乖听话。
”秦凡的拳头在身侧攥紧，又缓缓松开。他不能冲动，至少现在不能。“好。
”看着秦凡转身离开的背影，张启明得意地笑了。他就是要折磨秦凡，让他知道，
就算有赵振雄撑腰又怎么样？在物流部，他张启明说了算。
仓库里的工人都看出了张启明故意刁难，有人想帮忙，被张启明的跟班拦住了。“李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