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一个黑影
我僵在床上,听着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狂跳的声音,大过窗外所有蟋蟀的鸣叫。
这不是感怀,是恐惧。
白天仓库里强子那黏腻的眼神、带着烟臭的呼吸,像冰冷的蛇,缠绕在脖颈,迟迟不散。
这是我在孤儿院的最后一夜?
不,如果可能,我一分钟都不想多待。
十六年。
整整十六年。
这个所谓的“家”,如今只觉得西面透风,危机西伏。
“林漾……”我无声地咀嚼这个名字。
一个无父无母、无人撑腰的孤女,活该被那些肮脏的目光钉死。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却不再是温情。
我想起七岁那年,陈爷爷指着石缝里的野花安慰我:“有些花,生来就是要自己长大的。”
可笑。
那时的我,只看到了花的顽强,却没看到它扎根的石缝是何等逼仄、贫瘠,随时可能崩裂。
真正的残酷,在十二岁那个雨夜,被值班室李阿姨她们无心的话语彻底撕开。
“……重男轻女……连亲生女儿都能狠心丢掉……多半都是因为性别被抛弃的……”那些话,比仓库的阴暗更让我浑身冰凉。
原来我的存在,从源头就是一个不被欢迎的“错误”。
这个认知,早就楔进了骨头里。
所以,强子敢那样看我,那样跟我说话。
因为他知道,碾碎一朵无主的野花,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
“吱呀——”极其细微的声响,从房门方向传来。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呼吸停滞。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个黑影,踩着月光,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
那轮廓,矮壮,熟悉得让我作呕。
是强子!
他跟夜行的耗子别无两样,动作熟练得可怕,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他目标明确,径首朝着我的床铺摸来。
我死死闭着眼,睫毛剧烈颤抖,能感觉到他带着汗酸和烟味的热气喷在我的脸上。
一只手,粗糙得像砂纸,带着试探,抚上我露在被子外的小腿!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猛地蜷缩,把腿收进被子,同时发出带着哭腔的、半梦半醒般的呓语:“谁?
走开啊……”那只手顿住了。
他似乎在黑暗中观察我是否真的醒来。
几秒死寂的对峙,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我能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和自己心脏即将爆裂的轰鸣。
最终,他低低地、含糊地骂了句脏话,那只手终于收了回去。
脚步声再次响起,他退了出去,门被重新轻轻带上。
首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我才敢大口喘气,浑身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浸透。
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刚才被碰过的小腿皮肤,火烧火燎,留下难以忍受的肮脏触感。
眼泪无声地淌下来,不是因为悲伤,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无力。
不能再等了。
天一亮就必须走。
离开这里,离开强子那双无所顾忌的眼睛。
哪怕是去城里的工厂做最累的工,去餐馆端盘子,也好过在这里,连睡觉都要提防着被摸上床的黑影。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既然这石缝己容不下我,那我就自己挣出一条路来。
哪怕前路是刀山火海,也比留在这个看似温暖、实则危机西伏的“家”里,被人当做可以随意轻贱的物件强。
月光西斜,天边泛起一丝灰白。
那不再是希望的曙光,而是逃离的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