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最高检,反贪总局侦查处。
侯亮平一脚踹在办公桌上,震得茶杯里的水洒了一地。
“什么!?”
“丁义珍跑了!?”
“陈海!你是干什么吃的!?”
“看个人都看不住!?”
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似乎还夹杂着风声。
“猴子,你听我解释……”
“解释个屁!”
侯亮平对着电话怒吼。
“我这边刚拿到丁义珍的全部犯罪证据,就等你动手抓人,***告诉我人跑了?”
“你怎么盯的人!”
“汉东省反贪局,就这个水平吗?”
侯亮平的胸口剧烈起伏,手里的电话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丁义珍,京州市副市长,一条隐藏在汉东官场多年的大鱼。
为了抓这条鱼,侯亮平熬了无数个通宵,好不容易才撕开一个口子,抓捕了赵德汉,拿到了确凿的证据。
就等着老同学陈海那边配合,来个人赃并获。
结果,鱼跑了。
在渔网收紧的最后一刻,从陈海的眼皮子底下溜了。
“亮平,是我大意了,我没想到……”
“你没想到?你现在跟我说你没想到?”侯亮平打断他,“丁义珍已经出境了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不清楚,我们正在查。”
“不清楚?”侯亮平气得发笑,“好,好一个不清楚!”
他挂断电话,通红的眼睛扫视着办公室里神情紧张的下属。
“传我命令!”
“立刻,马上,协调民航、铁路、公安、武警,全面封锁汉东省所有出境通道!”
“机场、火车站、高速路口,全部设卡!”
“就算是一只苍蝇,也别想给我飞出汉东!”
一名年轻的侦查员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犹豫。
“侯处,这个……封锁全省的交通,需要向上面申请,履行程序……”
侯亮平猛地转头,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程序?”
“等你的程序走完,丁义珍早就跑到美国,在加州的海滩上晒太阳了!”
“出了事,我担着!”
侯亮平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我岳父是钟正国,这个责任,我侯亮平担得起!”
办公室里瞬间鸦雀无声。
钟正国。
这个名字,就是侯亮平最硬的通行证。
“还愣着干什么?执行命令!”
“是!”
整个反贪总局的指挥系统,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
……
一架没有任何标识的军用运输机,在汉东军用机场的跑道上降落。
巨大的引擎轰鸣声,像是要把人的耳膜撕裂。
舱门打开,祁同福冲下舷梯,刺骨的寒风灌进他的脖子里。
他的大脑一片混沌,只有苏清河老师最后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
“快去,见老人家最后一面。”
最后一面。
这四个字,像四把淬了毒的尖刀,反复捅进祁同福的心脏。
“爸……”
祁同福的眼眶发烫,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心里的悲伤和焦急,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想起小时候,自己调皮,从村口的歪脖子树上摔下来,摔断了腿。
父亲背着他,在崎岖的山路上跑了二十里,天黑透了才赶到镇上的卫生院。
他记得父亲宽阔的后背,和那件被汗水湿透的的确良衬衫。
他也想起考上大学那年,父亲卖了家里唯一一头耕牛,把一沓被汗水浸得发软的零钱塞到他手里。
“同福,到了外面,别舍不得吃穿,咱家就是穷,不能穷了你的志气。”
十年了。
这十年,祁同福成了国家的英雄,成了能改变世界的人。
可是在父亲眼里,他只是一个在帝都打工,没啥大出息,连回家都很少的儿子。
“爸,你总说,平平安安就行。”
“可儿子不孝啊……”
祁同福捏紧了口袋里那张“专科毕业”的临时身份证明,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一名穿着军官制服的年轻人快步迎了上来。
“祁老师,我们已经备好了车,可以直接送您回……”
“不用。”
祁同福打断了他。
“我不能暴露身份。”
“我自己回去。”
军官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服从了命令。
“是,出口在那边,我们已经安排好了。”
祁同福点了点头,拉了拉衣领,将自己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外套里,快步走出了军用机场的侧门。
夜色下的京州,灯火通明。
祁同福站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师傅,去石岩镇,祁家村。”
司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闻言从后视镜里打量了他一眼。
“祁家村?那可不近啊,得走高速。”
“走高速,多少钱我都给,麻烦您快一点,我家里有急事。”祁同福的声音沙哑。
“得嘞。”
司机一脚油门,出租车汇入了城市的车流。
祁同福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脑子里乱成一团。
他不敢想,如果回去晚了,会怎么样。
他甚至不敢打开手机。
他怕看到任何一条来自家里的未接来电或者消息。
出租车刚驶上通往高速的引桥,速度就慢了下来。
前面,红蓝色的警灯闪烁,将半个夜空都映亮了。
几辆警车和黑色的越野车横在路中间,组成了一道临时的关卡。
一些穿着制服的警察和更多穿着便衣的男人,正在挨个盘查过往的车辆。
司机一脚刹车,嘴里骂骂咧咧。
“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查车。”
祁同福的心猛地一紧。
“爸,你一定要等我。”
他看着窗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
一名便衣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
“下车,例行检查。”
司机不耐烦地摇下车窗,“警察同志,我这拉着客人赶时间呢,家里有急事。”
那名便衣根本不理会,只是重复道:“所有人,下车,拿出身份证。”
祁同福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寒风吹在脸上,让他混乱的思绪清醒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材高大的男人,大步流星地从关卡后方走了过来。
正是侯亮平。
他刚刚接到报告,说丁义珍很可能还在京州市内,尚未出逃。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心情依旧烦躁。
他扫了一眼排队等待检查的车辆和人群,目光落在了刚下车的祁同福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男人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
明明穿着普通的夹克,神情疲惫,但那挺直的腰杆,和眉宇间不经意流露出的沉静,都和周围那些一脸不耐的普通市民格格不入。
侯亮平径直走到祁同福面前。
“身份证。”
侯亮平的语气,是命令,不是询问。
祁同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没有穿警服,但气场十足,周围的警察和便衣都隐隐以他为中心。
祁同福的心思都在垂危的父亲身上,只想快点通过检查。
但他十年的科研生涯,养成了凡事严谨、讲求规矩的习惯。
尤其是在这种涉及公权力的场合。
祁同福从口袋里拿出那张临时身份证明,却没有立刻递过去。
他看着侯亮平,平静地问了一句。
“同志,我看你不像警察啊。”
“你哪个部门的,有权查我的身份证吗?”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司机吓得一哆嗦,心想这小子是不是脑子有病,敢这么跟这帮人说话。
侯亮平本来就因为丁义珍的事憋了一肚子火。
现在,有人居然敢当众质疑他的权力。
侯亮平怒极反笑。
他从夹克内袋里,猛地掏出一个红色的证件,几乎是甩在了祁同福的眼前。
证件上,徽章和“最高人民检察院”几个烫金大字,在警灯的映照下,格外刺眼。
“反贪总局,侯亮平!”
“你现在,从车里出来,接受我的检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