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耳边持续不断地回响着扇鼓沉闷的节奏，伴随着一些难以辨明的低语，
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咒诵。过于嘈杂的声音令我头痛欲裂，几乎要裂开一般。
我艰难地睁开眼，一具戴着雕花白骨面具的身影赫然映入眼帘，惊得我一时僵住。
那面具人并未在我面前久留，镶满宝石的金轮在我眼前一晃，便转向他处。紧接着，
我望见了血红色的图腾，随篝火跃动明灭，形态扭曲而诡异，恍如活物，在夜色中无声嘶吼。
低沉的鼓声与远处那群戴面具者的吟诵交织在一起，将暗夜里浓重的铁锈气息撕扯、揉碎，
一下，又一下，重重砸在心头，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这一刻，
我清楚地意识到——我穿越了。我死死攥紧拳头，牙齿紧咬，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我害怕只要流露一丝异样，就会像祭坛上那袭红衣般被烈火吞噬，
或是如同面具人手中那颗不知名的眼珠，被生生嚼碎。1 宠妃之谜来到这里已有一个多月，
我渐渐适应了此地的起居。唯独这具身体的来历始终成谜，仅知我是国君的宠妃。
宫中其他妃嫔见了我，要么远远避开，要么冷眼相向，其中尤以田妃为甚。对此我并不意外。
那日从祭坛归来，盥洗时望见水中倒影——肌肤如象牙般白皙，一双杏眼仿佛含尽太湖春水，
唇若樱桃，身形纤如杨柳，步履间衣袂飘摇，宛如游龙惊凤。这般倾国之姿，
自然能得君王独宠，也注定成为众妃嫉恨的眼中钉、肉中刺。可我，
不过是后世飘来的一缕孤魂，突然落入这陌生之地，心中满是惶惑与不安。唯恐行差踏错，
被视作妖异活活烧死，终日如履薄冰。幸好还有王上。他英武挺拔，对我极尽宠爱。
每日除了上朝，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这天，王上早朝未归，我独坐殿中，
把玩着一朵绢花打发时间。忽闻门外一阵喧哗。“娘娘，我家娘娘尚在休养，暂不见客。
”是我宫中侍女的声音。“放肆！区区奴婢也敢拦我？”田妃凌厉的嗓音破门而入。
未及反应，她已大步走到我面前。“女子当以德为重，应劝夫君勤勉向上，
而非诱他沉溺玩乐！”田妃气势凌人，容貌虽如牡丹般艳丽，眉目间却尽是凌厉。
在她慑人的目光下，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只能低声应是。田妃离去后，我只觉心口一阵绞痛，
眼前一黑，便在宫女焦急的呼喊中失去了意识。再醒来时，迎上的是王上忧虑的目光。
“爱妃，还有哪里不适？”大宫女春兰扶我坐起，我倚在床头，抚着胸口轻轻摇头。
“妾身体弱，望王上以国事为重，不必为妾身多虑。”“田家势大，田妃又蛮横善妒，
竟敢如此嚣张！爱妃莫怕，朕定为你做主！眼下你且安心静养，切勿动气伤身。
”望着王上心疼的眼神，我心头酸楚难言，泪水不断滚落。不出两日，便听春兰说，
王上下旨废黜田妃，削去田家官职，并命田妃将儿子交由徐妃抚养。田妃闻讯，又惊又怒，
当场昏厥，醒来后只得含泪离宫。自此，后宫再无人敢欺辱我，众妃见我无不唯唯诺诺，
连一句重话也不敢说。除了莫三娘。2 莫家忠义莫三娘在宫中地位超然。听春兰说，
莫家世代习武，忠义传家。当年夫椒之战惨烈，莫家大爷为送战友遗骸归乡，不惜千里跋涉，
自己却染上恶疾，几近丧命。此后，他又一力承担起赡养战友家眷的重任，
即便遭受流言、经历火灾、家财散尽，也从未背弃当年“谁活着，
便为对方照顾家人”的诺言。莫大爷逝后，其长子毅然接过这千钧重担，无怨无悔。
莫家“一诺千金”之名，自此天下传扬。而莫家三娘，命运同样多舛。
她青梅竹马的夫婿随军北伐，途中染病身亡。当时她已怀胎八月，闻此噩耗，
悲痛欲绝以致早产，孩子最终也未能保住。后来她被选入宫，成了王上的乳娘。
她将对早夭孩儿的全部慈爱，都倾注到了王上身上，因而极得王上信赖与亲厚。夫椒之战？
我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何处听过。但眼下，
有更紧要的事牵动了我的思绪。我知道莫三娘不喜我。那日王上来探望，她随侍在后。
我因病榻上抽噎不止，抬眼间，正撞上她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漠与厌弃。不过这于我并无大碍。
莫三娘沉默寡言，不涉朝政，亦不干涉后宫事务。我们自是井水不犯河水，从未有过争执。
我与王上愈发亲密。他为我寻来四海奇珍，供我赏玩；又为我兴建亭台楼阁，
与我昼游姑苏台，夜宿馆娃宫，极尽荣宠。这日，王上牵着我步入一条长廊。
眼前景象令我讶异——长廊地基竟被挖空，内置一口口大缸。缸体乃青铜所铸，轻轻一击，
声如鼓瓮，悠远低沉。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王上，想起前夜闲谈时，
我曾提及史上有一位美人以木屐舞闻名。不曾想，他竟将此言记在心里，为我备下这般惊喜。
王上含笑点头，示意我上前一试。我莞尔一笑，穿上木屐，于缸上翩然起舞。环佩叮当，
铃声清越，伴着脚下传来的低沉瓮鸣，交织成奇妙的韵律。我看到王上眼中痴迷的神色，
舞姿愈发恣意舒展。“砰——”一声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这迷醉的氛围。我循声望去，
一名奉酒的宫女正伏地请罪，连声求饶：“施妃娘娘天人之姿，恍若神女临凡，
婢子一时看得失神，铸下大错，求王上恕罪！”施妃娘娘？我来此近一年，
竟是此刻才知自己的姓氏。然而知晓与否，于我并无太大分别，在这异世，我所能依靠的，
唯有王上一人罢了。正当我思忖间，一位白面内侍趋步上前，笑言：“依臣愚见，
此杯碎得好！这般寻常俗物，怎配得上施妃娘娘的绝世风华？娘娘理应用天下至美之物相配。
”王上深以为然，转头问我：“爱妃可有什么想要的？”我回过神，依偎在他身侧，
软语道：“妾身都听王上的。”那内侍趁机又道：“不若将娘娘日常所用器皿，
皆刻上王上与娘娘的名讳。寓意二位琴瑟和鸣，永结同心。”王上闻言略有迟疑，
我却已被这美好的祝词蛊惑，扯着他的衣袖撒娇：“妾身觉得这主意妙极。
王上……难道不愿与妾身此生相伴吗？”王上听我此言，再无疑虑，
大手一挥：“便依爱妃所言！”掌管内府器皿的臣子惴惴提醒：“青铜有数，
多为军械所需……”王上却挥手打断，不容他再多言。望着殿中不断呈来的崭新器皿，
我满心欢喜。随手拿起一只玉碟，指尖摩挲着底部刻下的我与王上的名字，
一边听着春兰诉说王上待我如何用心。虽不识此间文字，却丝毫不影响我内心的熨帖与欣喜。
后来隐约听闻有大臣为此进谏，皆被王上驳了回去，并未波及到我。
“呜呜……”窗外花园里，传来细弱的抽泣声。我放下玉碟，循声走去。果然又是雀儿。
她是莫三娘认下的孙女，心思单纯，活泼可爱。
宫里的侍女们都喜欢逗弄这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原本因莫三娘的缘故，我该与她保持距离。
即便知晓她常偷偷瞧我，也从未理会。直到有一夜，王上未至，我心中烦闷，
便至御花园散步。月光下，只见一个小小的身影正虔诚跪拜，
向着月神喃喃祈祷：“……只求能有施妃娘娘的半分美貌，雀儿便心满意足了。
”我一时忍俊不禁，笑出了声。雀儿闻声回头，见是我，慌忙行礼：“拜见娘娘。
”我伸手将她扶起，就着月光端详：圆圆的脸蛋，尖尖的虎牙，五官虽只算清秀，
那双眸子却澄澈得像山间清泉。我摘下发间一朵绢花，轻轻簪在她的鬓边，
打趣道：“瞧瞧这俊模样，长大定是个美人胚子。”看着她瞬间飞红的脸颊，我又笑了起来。
自此，我便与这小姑娘结了缘。“这是谁家的小美人，躲在这儿偷偷掉金豆子呀？
”我故意放重脚步，待她慌忙擦干眼泪，才走到她面前。“呀，原来是我们的雀儿。
快告诉娘娘，是谁惹你不开心了？”“娘娘，您又打趣奴婢……”我揽着雀儿的肩，
将她带回殿中。不需多问，小姑娘便将满怀的少女心事一一道来。不久，王上驾到，
雀儿便行礼退下了。我留意到王上身侧的一名近卫，确实生得挺拔俊朗，
难怪让雀儿芳心暗许。3 雀儿之死春去秋来，转眼又是盛夏。这日我忽来兴致，
让春兰备上染指甲的器具，便往雀儿的住处走去。一路绿树成荫，偶有几缕阳光透过叶隙，
洒下斑驳金光，天气甚好。前两日雀儿见了我新染的蔻丹，满眼羡艳，今日正好得闲，
便去将她也打扮一番。我步履轻快，穿过月洞门，远远便透过轩窗，望见雀儿正坐在镜前。
她手捧着心口，眉头紧锁，一张小脸皱成一团，正默默垂泪。我正觉她这般模样憨态可掬，
春兰却低声道：“这丫头好生放肆，竟在模仿娘娘？”“好了，”我轻笑，“知道你护着她。
我何曾怪罪了？你瞧她这样儿，不觉得可怜又可爱吗？”春兰悄悄观察我的神色，
见确无愠怒，这才点头称是。近来王上忙于朝政，涉足后宫的时日渐少。
幸而有雀儿常来陪我说话解闷，方不致太过无趣。雀儿说她从莫三娘那儿新学了几样糕点，
知我偏爱咸口，特意要做了给我尝鲜。她仔细问清我的口味偏好后，
便欢天喜地地回去准备了。雀儿刚走，春兰便来禀报，说有故国使者请求谒见。
我早知有邻国使者来朝，却不明白他为何要求见我这一介宫妃。见我迟疑，
春兰低声劝道：“娘娘，您与使者同出一国，此事宫中皆知。使者既来求见，
王上必定已然知晓。娘娘无需担忧王上会因此怪罪。”我竟是邻国派来的？
难道……这具身体的原主，曾是细作？可若如此，王上不仅知情，还默许我与使者相见？
此事越想越是蹊跷，透着诡异。我不敢细问，初来时祭坛上那生花白骨面具的景象，
至今仍如梦魇般压在我心头。面对春兰的劝解，我不敢流露半分异样，只得强作镇定，
淡然道：“既如此，便请他去偏殿等候吧。”我依礼于偏殿召见故国使者。那使者躬身行礼，
抬头瞬间，目光与我相触，其中一闪而过的灼热与复杂，绝非寻常使臣该有。
他称我“娘娘”，语调却藏着难以言喻的熟稔。我心头一紧，这具身体的原主，
果然与他关系非比寻常。为探明究竟，我假意叙旧，引他至御花园僻静处，挥退左右。
“此处无人，使者有何话，但说无妨。”他迫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目光灼灼：“娘娘……您可还记得临行前，王上交托的任务？”任务？我心头巨震，
还未来得及细问，假山石后却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异响——是碎石被踩动的声音！有人！
使者脸色骤变，与我交换一个警惕的眼神，旋即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朝声源处潜去。
我心跳如擂鼓，不敢久留，立即转身，沿着另一条小径匆匆返回宫中。回到寝殿，
我坐立难安。使者那句“任务”如同惊雷在耳边回响。我这身体，究竟是什么身份？细作？
刺客？那日祭坛的可怖景象，王上深沉的宠爱，此刻都蒙上了一层难以捉摸的阴影。
正心乱如麻之际，春兰脚步急促地入内，脸色苍白，声音发颤：“娘娘……方才，
方才有人在冷宫附近的莲池里，发现了雀儿……她，她失足落水，已经……没了……”雀儿？
！我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冰凉。那个捧着糕点、笑靥如花的雀儿？
那个在月光下祈祷想要变得更美的小雀儿？
我猛地想起花园假山后的异响——原来那时躲在那里的人，竟是她！她定是去为我送糕点，
无意中听到了我与使者的对话！是我……是我害死了她！
巨大的悲痛与蚀骨的愧疚瞬间将我吞没，眼泪汹涌而出，却又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不敢哭出声。这深宫之中，我能向谁诉说这致命的真相？4 莫娘疑莫三娘果然不信。
她不顾宫规，直闯我的殿外。虽被侍卫拦下，那嘶哑、充满恨意的声音却穿透宫门，
一字一句砸在我心上：“施妃！你好毒的心！雀儿只是去给你送糕点，为何会死在冷宫池中？
！什么失足落水……老身不信！这宫里，只有你，才有杀她的理由！”她没有证据，
但那直指人心的指控，却比任何证据都更让我胆寒。
我知道她为何怀疑我——定是以为雀儿发现了我的什么秘密，被我狠心灭口。我无力辩白，
更无法说出真相。恐惧与愧疚交织，如同无形的枷锁，将我牢牢困住。我只能称病，
将自己紧闭于宫室之内，如同惊弓之鸟，连窗外风吹落叶的声音，都能让我惊起一身冷汗。
雀儿天真烂漫的笑容，莫三娘那双染血般的恨眼，日夜在我眼前交替，几乎要将我逼疯。
王上知晓我抱恙后，将一切纷扰隔绝在外。虽国事繁重，他仍日日抽空前来相伴，
不许任何人扰我静养。那份无微不至的呵护，几乎让我产生岁月静好的错觉。
我正苦于无法联系使者、查明身份与任务之际，却听闻使者已然离宫的消息。心下稍松，
以为这错综复杂的局面能暂得喘息。未料，春兰悄然呈上一方绢帛，低声道：“娘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