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下的快餐店饭烧得不错，几乎每天我都去吃。看他们不容易，我三年都没涨过房租，
每个月还优惠了三百。今天上班着急，打包的时候看筷子坏了，我没跟老板说，
多拿了一双筷子。老板他妈追到我公司，让我补钱。
阴阳怪气的说他们是小本生意比不得我这个有钱人大方。那一瞬间，我突然懂了，
有的人根本不值得被同情。林晚晴第一次走进“好再来”快餐店，纯粹是因为近。
林晚晴推开“好再来”快餐店那扇贴着“开业大吉”红纸的玻璃门，
是在三年前一个闷热的八月午后。她刚租下楼上那间六十平米的办公室，
开始了艰辛的创业之路。搬家收拾累得近乎虚脱，直到下午两点才想起还没吃午饭。
饥饿让她头晕眼花，几乎是循着本能走下楼，
看见了这家刚刚开业、招牌簇新却略显简陋的小店。玻璃门上贴着的“快餐15元两荤一素，
米饭管饱”的红纸，在当时的她看来，无疑是性价比最高的选择。“老板，吃饭啊？
”一个系着沾了些许油污的白色围裙、身材精干的中年男人从柜台后抬起头，
脸上堆着朴实甚至略带拘谨的笑容，“快请进，外面热。今天有刚出锅的红烧肉，
用的是好五花，尝尝？”男人就是张全。他的笑容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讨好，
是那种典型的小生意人面对潜在顾客时的热络。他的妻子，
一个同样瘦小、面色有些蜡黄的女人，正沉默地在开放式厨房的灶台前忙碌着，
颠勺的动作却异常麻利。角落里，一位头发花白、眼神却异常清亮的老太太，
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已经光可鉴人的桌子。就是那盘红烧肉，彻底留住了林晚晴。
肉选得极好，是带软骨的精五花，炖得火候十足，酥烂而不失其形，入口即化。
糖色炒得焦糖香浓郁，咸甜交织的酱汁浓郁醇厚，完美地包裹着每一块肉，
是她记忆深处外婆才能做出的那种扎实而温暖的家常味道。小店虽然简陋，
四壁只是简单粉刷，桌椅也是最普通的塑料制品，但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
墙上挂着裱在玻璃框里的“俭以养德”毛笔字，墙角一个小小的神龛里供奉着关公像，
香炉里插着三炷新燃的香，青烟袅袅，给这方小天地平添了几分虔诚和烟火气。熟了之后，
在偶尔不忙的午后，张全会一边擦拭着永远擦不完的桌子，
一边断断续续地讲述他们一家的故事。他们是邻省农村来的，在城里打拼了十几年，
从夜市的路边摊做起，风里来雨里去，一分一厘地攒钱，才终于租下了这个小小的店面，
算是勉强站稳了脚跟。老母亲一直在老家带着儿子，直到前两年儿子考上了省城的大学，
老太太才过来帮忙，顺便看着这个小店。他们最大的心愿，
就是能在城里真正买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把家安下来，等儿子毕业了，也能接过来。
“不容易啊，林老板，”张全常这样感叹，用围裙角擦擦其实很干净的手，
“这房租年年看涨，真是要了命了。房东李阿姨人倒是在国外，挺和气的，
就是委托的那个中介太黑心，变着法地想涨租。”林晚晴听着，心里微微一动。她放下筷子，
状似无意地问：“你这店面......是租的李阿姨的？”“是啊，
”张全有些意外地抬头，“林老板认识李阿姨？”“算是吧。”林晚晴没有多说。
回到楼上办公室，她打开电脑，给身在温哥华的妈‘李阿姨’发了封邮件，
语气委婉又客观地提到了楼下“好再来”的租户为人本分，经营踏实，卫生状况良好，
是难得的稳定租客，建议是否可以维持原租金，以求长期稳定的租赁关系。
李阿姨很快回复了邮件，语气爽快：“既然是我的宝贝女儿觉得他们靠谱，那就先不涨了。
稳定点也好，我也省心。”林晚晴没有把这事告诉张全，她觉得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顺水人情，不值一提。看到张全一家能因此松一口气，
她内心甚至有一种隐秘的、助人之后的轻快感。后来，迫于物价压力，
“好再来”的快餐价格从十五元涨到了十七元。张全特意找到她，搓着手，
脸上带着歉意的窘迫：“林老板，实在是没办法，
肉价菜价都在飞......”林晚晴理解地摆摆手，打断他的话：“该涨就涨，理解，
现在什么都贵。”她掏出手机扫码付款时，还是习惯性地按原来的十五元付了。
张全“哎哎”地拦着，声音里带着真实的急切：“这怎么行！这不行！不能让您吃亏！
”“没事，”林晚晴笑了笑，语气轻松而坦然，“就这样吧，张老板。”张全推辞了几下，
脸上的表情从为难渐渐转为一种混杂着感激和如释重负的复杂情绪，
最终也就半推半就地接受了。“林老板，你真是......太讲究了！太仗义了！
”他脸上的笑容瞬间绽放开来，不由分说地把她刚吃完的餐盘抢过去，亲自拿到后厨，
声音洪亮地嘱咐妻子，“以后林老板的饭，一定多加点肉！必须的！”从那以后，
林晚晴的餐盘里，红烧肉的数量好像确实从标准的五六块变成了扎实的七八块，
偶尔还会神秘地多出一个金黄的煎蛋，或者几根翠绿的、本不属于这个套餐的青菜。
他们之间的关系，似乎也因此进入了一种心照不宣的、微妙的默契阶段。她下楼吃饭，
张全会笑着打招呼，闲扯几句“今天天气不错”或者“最近生意还行”；他母亲，
那个精瘦的老太太，以前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审视和计算，后来也会在她进门时，
努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算是和善，但依旧有些僵硬的表情。
林晚晴一度沉醉于这种看似温情的互动。她以为，这就是俗世里最难能可贵的邻里之情，
是陌生城市中，凭借一点点善意经营出来的、带着烟火气的温暖牵绊。
她甚至为此感到些许自豪，觉得自己在冰冷规则运行的商业社会之外，
成功地开辟了一小块柔软的人情角落。三年，一千多个日子，
就在这日复一日的饭菜香气与看似和谐的寒暄中，悄无声息地滑过。
直到那个匆忙的周一早晨。公司一个新的重要项目即将上线，
九点钟要与投资方进行关键的视频会议。林晚晴作为技术核心，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她八点二十才匆匆冲下楼，准备打包一份早餐速战速决。“好再来”刚刚开门，
店里空荡荡的，只有张全的母亲在慢悠悠地擦拭着已经光洁如新的桌子。晨光透过玻璃门，
照出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尘埃。“阿姨，一份红烧肉快餐，打包，快点，我赶时间。
”林晚晴喘着气，语速飞快。老太太抬起眼皮，慢悠悠地瞥了她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
然后才缓缓起身，朝着后厨方向，
用一种不高不低、毫无波澜的嗓音喊了一嗓子：“红烧肉套餐，打包一份。”说完，
她又坐了回去，开始慢条斯理地扯着一个薄薄的透明塑料袋，动作迟缓得让人心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鞭子抽打在林晚晴的背上。她不停地看着手腕上的表，
指针的每一次跳动都让她的心脏收紧一分。焦急如同蚁群，在她心里四处乱爬。好不容易，
饭盒装好了。林晚晴几乎是抢过一样扫码付了钱，接过那个装着救命粮的塑料袋，
习惯性地想检查一下里面的餐具是否齐全。一次性筷子封装在薄薄的塑料膜里，她随手一掰，
准备分开——“咔吧”一声轻响，其中一根筷子，从中间部位裂开了一道明显的缝隙，
木质纤维暴露出来，根本没法使用。若是平常，她肯定会立刻说出来，换一双就是了。
但今天，时间紧迫得像拉满的弓弦，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和时间去解释、等待。于是，
她想也没想，直接伸手又从柜台上的筷子筒里，迅速地拿了一双新的，塞进了塑料袋里。
“哎！”老太太的眼睛瞬间瞪大了，一直耷拉着的眼皮完全掀开，
那双浑浊却锐利如针的眼睛死死盯住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侵犯的警觉，
“你怎么多拿一双筷子？”林晚晴一愣，完全没料到她会因为这个发作，
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阿姨，刚才那双坏了，
你看......”她下意识地想将那双坏掉的筷子递到她面前，证明自己的无辜。
她却根本不看，目光像被磁石吸住一样，只盯着林晚晴手里那双刚刚拿的、完好无损的筷子，
声音又尖利了几分，带着质问：“坏了你跟我说啊！自己拿算怎么回事？一双筷子不是钱啊？
”林晚晴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毫无道理的质问弄得有些发懵，一股火气猝不及防地窜了上来，
直冲头顶。但残存的理智和紧迫的时间提醒着她必须克制。她强压着心头的不快，
尽量让语气保持平和：“阿姨，我赶时间，真的很急。这双坏的还你，我拿双好的，不行吗？
等价交换而已。”“不行！”老太太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通融的余地，
她甚至下意识地伸出手，按在了那个插满一次性筷子的筒上，做出一个防护的姿态，
仿佛林晚晴是什么意图不轨的窃贼，“坏了你给我，我给你换！这是我们店里的规矩！
你自己拿，就是多拿！我们小本生意，经不起你这么折腾！”林晚晴简直要被气笑了。
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像潮水般涌上心头，瞬间淹没了那点怒气。一双一次性筷子，
成本能有几分钱？一块？还是五毛？至于吗？为了这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
在她明确表示赶时间、并且已经归还坏筷子的情况下，她依然如此不依不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