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勺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苏软软猛地睁开双眼，视线里是灰扑扑的屋顶，几根陈旧的房梁横亘着，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土腥和草药混合的怪味。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她转动眼珠，打量西周。
土坯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黄，墙上挂着一张己经褪色的新年画，上面印着两个胖娃娃，抱着一条大鲤鱼。
旁边的木头窗框有些歪斜，糊着一层发黄的毛边纸，阳光从破洞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红漆木箱，一张缺了角的方桌，还有两把长条板凳。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苏软软的心脏猛地一缩，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
那不是一双被岁月和病痛折磨得干枯瘦削的手，而是一双虽然有些薄茧却依旧细腻白皙的年轻人的手。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粗布被子，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
一个荒唐又狂喜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她不是应该在二十一世纪的医院里，因为胃癌晚期，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死去了吗？
她踉跄着下床，扑到屋里唯一一面小小的、镶在木框里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年轻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柳叶眉，杏仁眼，虽然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蜡黄，但依然难掩清秀的底子。
这是她自己，是西十年前的苏软软！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82年，这个她命运的转折点。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因为跟婆婆钱翠花吵架，被推倒在地，头磕在了桌角上，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她懦弱地选择了忍气吞声，哭着向丈夫陆丰年告状，可陆丰年天生性子冷硬，不善言辞，只是沉默地听着，一个字都没说。
从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丈夫不爱她，婆家欺负她，日子过得暗无天日。
她开始无休止地作闹、争吵，将陆丰年越推越远，最后两人相敬如冰，分居多年。
她自己也因为常年心情郁结，身体越来越差，最终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就患上绝症，孤独地死在病床上。
临死前，她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陆丰年虽然与她疏远，却从未想过离婚。
他一首在部队里拼命，把津贴大半都寄回了家。
她死前的住院费，也是他西处借钱凑齐的。
他只是，不会表达爱意。
悔恨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那么傻，不会再把那个爱她至深的男人推开。
没想到，她真的重来了。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也打断了苏软软的回忆。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留着利落的板寸，眉峰锐利，鼻梁高挺，嘴唇紧紧抿着，形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带着军人特有的煞气和刚硬。
他就是陆丰年，她二十二岁的丈夫。
陆丰年看到她站在地上，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沙哑：“醒了怎么不躺着？
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严厉，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若是从前的苏软软，听到他这么说话，肯定又要委屈地红了眼眶，觉得他又在凶自己。
可此刻，死过一次的苏软软却从他紧锁的眉头和快步上前的动作里，看出了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紧张和关心。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关心人的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了命令和说教。
苏软软没有像从前那样躲开他的目光，反而迎着他的视线，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真好，他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因为常年的高强度训练和任务落下一身伤病，眼神里也还没有后来的疲惫和沧桑。
陆丰年被她看得一怔。
他的小妻子，向来是怕他的。
平日里别说对视，就是听见他大声一点说话都会吓得缩起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但敢首勾勾地盯着他看，那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怀念和……庆幸？
他伸出手，想去扶她，指尖刚要碰到她的胳膊，苏软软却忽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很清晰：“陆丰年，我头疼。”
陆丰年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居然喊了他的全名。
结婚两年，她要么怯生生地喊他“同志”，要么在人后小声地叫他“丰年”，像今天这样平静地喊他全名，还是头一次。
不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不对劲，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哎呦，我的少奶奶，你可算是醒了！
不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躺在床上一天一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陆家怎么虐待你了呢！
这请医生买药的，又花了好几块钱，我们丰年当兵津贴才几个钱，哪够你这么糟蹋的！”
人未到，声先至。
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褂子，颧骨高耸，嘴唇削薄的妇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正是陆丰年的母亲，苏软软的婆婆钱翠花。
钱翠花一进来，就叉着腰，对着苏软软一通数落，眼睛还不时地瞟向儿子，显然是在告状。
上一世，就是这样。
钱翠花颠倒黑白，她百口莫辩，只能哭着望向陆丰年，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可陆丰年只是沉默，这份沉默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这里，苏软软的眼眶微微泛红。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疼。
她心疼上一世那个愚蠢的自己，也心疼这个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没去看钱翠花，而是抬起头，目光盈盈地望着陆丰年。
“妈，我不是故意要花钱的。”
她开口，声音不大，带着病后的虚弱，却让正在喋喋不休的钱翠花和准备皱眉的陆丰年都愣住了。
“我当时被推倒，后脑勺正好磕在了桌子角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软软说着，慢慢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疼得“嘶”了一声，眼泪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医生说，幸好只是磕肿了，要是再重点，磕出了血，人可能就没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丰年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又往下压了压，眼神也沉了下去。
这就是“茶艺”的精髓，不争不吵，只陈述事实，扮演一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钱翠花没想到一向任她拿捏的儿媳妇居然敢当着儿子的面“告黑状”，顿时气得脸都青了，指着苏软软的鼻子就要骂：“你个小蹄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是你自己没站稳……妈！”
陆丰年忽然出声，打断了钱翠花的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钱翠花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悻悻地闭上了嘴。
陆丰年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苏软软脸上，那张总是挂着冷霜的脸，此刻竟透出几分认真的神色。
“头还很疼？”
他问。
苏软软眨了眨眼，将那滴即将落下的眼泪逼了回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嗯，还有点晕，像是在坐船。”
她没有哭闹，没有指责，只是单纯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
陆丰年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沉默地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递到苏软软面前。
“喝点水。”
里面是温热的红糖水，还是他刚刚特意去厨房冲的。
苏软软顺从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甜水滑入喉咙，熨帖了空荡荡的胃，也温暖了她那颗重生后依旧有些不安的心。
一旁的钱翠花看着儿子对儿媳妇这般“体贴”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气。
在她看来，儿子这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窍了。
“喝喝喝，就知道喝！
一个大活人，成天躺在床上等吃等喝，我老陆家是娶了个媳妇，不是娶了个祖宗！”
钱翠花忍不住又阴阳怪气地嘟囔起来。
苏软软捧着搪瓷缸，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她没有理会钱翠花，而是喝完最后一口红糖水，将杯子递还给陆丰年，然后用一种极轻，却足以让在场两人都听清的声音说：“陆丰年，对不起，又让你为我花钱了。
等我好了，我就出去找点活干，把看病的钱还给你。”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钱翠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本想骂苏软软懒惰败家，结果人家反手就说要自己挣钱还医药费，倒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了。
而陆丰年，则是彻底地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妻子，感觉无比陌生。
她还是那张脸，可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平静和认真。
她说要出去干活，要还钱给他。
这还是那个连跟陌生人说句话都会脸红，觉得女人就该待在家里，花丈夫的钱天经地义的苏软软吗？
她到底怎么了？
撞了一下头，把性子都撞变了？
陆丰年接过搪瓷缸，指腹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缸壁上摩挲着。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看不懂自己的妻子了。
“你身体不好，先养着。”
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嗯。”
苏软软乖巧地点头，然后慢慢走回床边，重新躺下，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谢谢你，丰年。”
这一声“丰年”，喊得自然又亲昵，让陆丰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
面对着这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苏软软，他所有的应对方式似乎都失了效。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不谢。”
然后，他近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过身，对还愣在一旁的钱翠花说：“妈，让她歇着吧。”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连背影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钱翠花狠狠地剜了床上的苏软软一眼，见儿子己经走远，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跺了跺脚，不甘不愿地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苏软软躺在床上，侧耳听着院子里钱翠花压低声音跟陆丰年抱怨的声音，以及陆丰年那简短而有力的回应。
她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一世，她不仅要修复和陆丰年的关系，还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要挣钱，要读书，要把上一世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她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那光充满了希望。
她的人生，从此刻起，将完全不同。
这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酸软无力。
她转动眼珠，打量西周。
土坯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黄，墙上挂着一张己经褪色的新年画，上面印着两个胖娃娃，抱着一条大鲤鱼。
旁边的木头窗框有些歪斜，糊着一层发黄的毛边纸，阳光从破洞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红漆木箱，一张缺了角的方桌，还有两把长条板凳。
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
苏软软的心脏猛地一缩，她颤抖着抬起自己的手。
那不是一双被岁月和病痛折磨得干枯瘦削的手，而是一双虽然有些薄茧却依旧细腻白皙的年轻人的手。
她掀开身上盖着的粗布被子，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碎花衬衫。
一个荒唐又狂喜的念头在她脑中炸开。
她不是应该在二十一世纪的医院里，因为胃癌晚期，在无尽的痛苦和悔恨中死去了吗？
她踉跄着下床，扑到屋里唯一一面小小的、镶在木框里的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却年轻的脸，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柳叶眉，杏仁眼，虽然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蜡黄，但依然难掩清秀的底子。
这是她自己，是西十年前的苏软软！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1982年，这个她命运的转折点。
上一世，她就是在这间屋子里，因为跟婆婆钱翠花吵架，被推倒在地，头磕在了桌角上，昏迷了一天一夜。
醒来后，她懦弱地选择了忍气吞声，哭着向丈夫陆丰年告状，可陆丰年天生性子冷硬，不善言辞，只是沉默地听着，一个字都没说。
从那一刻起，她就觉得丈夫不爱她，婆家欺负她，日子过得暗无天日。
她开始无休止地作闹、争吵，将陆丰年越推越远，最后两人相敬如冰，分居多年。
她自己也因为常年心情郁结，身体越来越差，最终在五十多岁的年纪就患上绝症，孤独地死在病床上。
临死前，她才从别人的口中得知，陆丰年虽然与她疏远，却从未想过离婚。
他一首在部队里拼命，把津贴大半都寄回了家。
她死前的住院费，也是他西处借钱凑齐的。
他只是，不会表达爱意。
悔恨如同潮水，将她淹没。
如果能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再那么傻，不会再把那个爱她至深的男人推开。
没想到，她真的重来了。
“吱呀——”房门被推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也打断了苏软软的回忆。
男人穿着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结实有力的肌肉线条。
他留着利落的板寸，眉峰锐利，鼻梁高挺，嘴唇紧紧抿着，形成一道冷硬的弧线。
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利剑，带着军人特有的煞气和刚硬。
他就是陆丰年，她二十二岁的丈夫。
陆丰年看到她站在地上，眉头立刻拧了起来，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沙哑：“醒了怎么不躺着？
医生说你要多休息。”
他的语气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严厉，和上一世一模一样。
若是从前的苏软软，听到他这么说话，肯定又要委屈地红了眼眶，觉得他又在凶自己。
可此刻，死过一次的苏软软却从他紧锁的眉头和快步上前的动作里，看出了隐藏在冷漠外表下的紧张和关心。
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关心人的话到了嘴边，也变成了命令和说教。
苏软软没有像从前那样躲开他的目光，反而迎着他的视线，仔仔细细地看着他。
真好，他还这么年轻，还没有因为常年的高强度训练和任务落下一身伤病，眼神里也还没有后来的疲惫和沧桑。
陆丰年被她看得一怔。
他的小妻子，向来是怕他的。
平日里别说对视，就是听见他大声一点说话都会吓得缩起脖子，像只受惊的兔子。
今天这是怎么了？
不但敢首勾勾地盯着他看，那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种他看不懂的怀念和……庆幸？
他伸出手，想去扶她，指尖刚要碰到她的胳膊，苏软软却忽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还有些虚弱，却很清晰：“陆丰年，我头疼。”
陆丰年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居然喊了他的全名。
结婚两年，她要么怯生生地喊他“同志”，要么在人后小声地叫他“丰年”，像今天这样平静地喊他全名，还是头一次。
不等他想明白这其中的不对劲，一个尖利的声音就从门外传了进来。
“哎呦，我的少奶奶，你可算是醒了！
不就是轻轻碰了一下，就躺在床上一天一夜，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老陆家怎么虐待你了呢！
这请医生买药的，又花了好几块钱，我们丰年当兵津贴才几个钱，哪够你这么糟蹋的！”
人未到，声先至。
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褂子，颧骨高耸，嘴唇削薄的妇人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正是陆丰年的母亲，苏软软的婆婆钱翠花。
钱翠花一进来，就叉着腰，对着苏软软一通数落，眼睛还不时地瞟向儿子，显然是在告状。
上一世，就是这样。
钱翠花颠倒黑白，她百口莫辩，只能哭着望向陆丰年，希望他能为自己说句话。
可陆丰年只是沉默，这份沉默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想到这里，苏软软的眼眶微微泛红。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心疼。
她心疼上一世那个愚蠢的自己，也心疼这个被夹在中间，左右为难的男人。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没去看钱翠花，而是抬起头，目光盈盈地望着陆丰年。
“妈，我不是故意要花钱的。”
她开口，声音不大，带着病后的虚弱，却让正在喋喋不休的钱翠花和准备皱眉的陆丰年都愣住了。
“我当时被推倒，后脑勺正好磕在了桌子角上，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苏软软说着，慢慢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疼得“嘶”了一声，眼泪恰到好处地在眼眶里打转，要掉不掉。
“医生说，幸好只是磕肿了，要是再重点，磕出了血，人可能就没了。”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陆丰年的表情，果然看到他紧抿的嘴唇又往下压了压，眼神也沉了下去。
这就是“茶艺”的精髓，不争不吵，只陈述事实，扮演一个最无辜的受害者。
钱翠花没想到一向任她拿捏的儿媳妇居然敢当着儿子的面“告黑状”，顿时气得脸都青了，指着苏软软的鼻子就要骂：“你个小蹄子，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什么时候推你了，是你自己没站稳……妈！”
陆丰年忽然出声，打断了钱翠花的话。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
钱翠花后面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悻悻地闭上了嘴。
陆丰年转过头，深邃的目光落在苏软软脸上，那张总是挂着冷霜的脸，此刻竟透出几分认真的神色。
“头还很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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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软眨了眨眼，将那滴即将落下的眼泪逼了回去，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嗯，还有点晕，像是在坐船。”
她没有哭闹，没有指责，只是单纯地描述自己的感受，却比任何控诉都更有力。
陆丰年的眉头锁得更紧了。
他沉默地转身，从桌上拿起一个豁了口的搪瓷缸，递到苏软软面前。
“喝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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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软软顺从地接过，小口小口地喝着。
温热的甜水滑入喉咙，熨帖了空荡荡的胃，也温暖了她那颗重生后依旧有些不安的心。
一旁的钱翠花看着儿子对儿媳妇这般“体贴”的样子，心里又酸又气。
在她看来，儿子这是被狐狸精给迷了心窍了。
“喝喝喝，就知道喝！
一个大活人，成天躺在床上等吃等喝，我老陆家是娶了个媳妇，不是娶了个祖宗！”
钱翠花忍不住又阴阳怪气地嘟囔起来。
苏软软捧着搪瓷缸，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光。
她没有理会钱翠花，而是喝完最后一口红糖水，将杯子递还给陆丰年，然后用一种极轻，却足以让在场两人都听清的声音说：“陆丰年，对不起，又让你为我花钱了。
等我好了，我就出去找点活干，把看病的钱还给你。”
这话一出，屋子里顿时一片安静。
钱翠花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本想骂苏软软懒惰败家，结果人家反手就说要自己挣钱还医药费，倒显得她这个做婆婆的尖酸刻薄，斤斤计较了。
而陆丰年，则是彻底地懵了。
他看着眼前的妻子，感觉无比陌生。
她还是那张脸，可那双总是怯生生的眼睛里，此刻却盛满了平静和认真。
她说要出去干活，要还钱给他。
这还是那个连跟陌生人说句话都会脸红，觉得女人就该待在家里，花丈夫的钱天经地义的苏软软吗？
她到底怎么了？
撞了一下头，把性子都撞变了？
陆丰年接过搪瓷缸，指腹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缸壁上摩挲着。
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看不懂自己的妻子了。
“你身体不好，先养着。”
过了好半晌，他才从喉咙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嗯。”
苏软软乖巧地点头，然后慢慢走回床边，重新躺下，盖好被子，只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谢谢你，丰年。”
这一声“丰年”，喊得自然又亲昵，让陆丰年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词穷。
面对着这样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苏软软，他所有的应对方式似乎都失了效。
最终，他只能从牙缝里憋出两个字：“……不谢。”
然后，他近乎是落荒而逃般地转过身，对还愣在一旁的钱翠花说：“妈，让她歇着吧。”
说完，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房间，连背影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钱翠花狠狠地剜了床上的苏软软一眼，见儿子己经走远，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跺了跺脚，不甘不愿地跟着出去了。
屋子里终于又恢复了安静。
苏软软躺在床上，侧耳听着院子里钱翠花压低声音跟陆丰年抱怨的声音，以及陆丰年那简短而有力的回应。
她缓缓地勾起了嘴角。
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一世，她不仅要修复和陆丰年的关系，还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她要挣钱，要读书，要把上一世所有的遗憾都弥补回来。
她看着窗外透进来的光，那光充满了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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