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言,三天,这破铺子你不卖也得卖!”
“不然,我王老虎保证,三天后这里就是一堆废墟!”
男人嚣张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药铺里回荡,震得灰尘簌簌往下掉。
许知言回来了。
回到这个破败的青石镇,回到这个只剩下空壳子的祖传药铺。
他离开这里已经五年了。
五年,足以让一个繁华的小镇变得萧条,也足以让一个地痞流氓,变成镇上说一不二的“虎爷”。
许知言看着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的王老虎,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
他什么都没说。
这种平静,反而让王老虎心里有些发毛。
“你看什么看?一个在外面混不下去的丧家之犬,还敢跟我横?”
王老虎身边的一个黄毛混混叫嚣起来。
“虎哥给你脸,你别不要脸!”
许知言的目光,从王老虎脸上,缓缓移到了那个黄毛的脸上。
他还是没说话。
但那个黄毛,却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王老虎皱了皱眉,他不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
“行了,废话少说!”
他伸出三根粗壮的手指。
“三天!三千块钱,这铺子我要了!不然你就等着给你家这破房子收尸吧!”
说完,王老虎带着他的人,转身扬长而去。
门外,围观的街坊邻居们,发出一阵窃窃私语。
“造孽啊,许家就剩这么个根了。”
“这孩子也是倒霉,刚回来就惹上王老虎。”
“王老虎现在可不得了,镇上大半的铺子都让他给盘下来了。”
“嘘,小声点,被他听见就完了!”
议论声逐渐散去,人们看热闹的眼神里,带着同情,也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许知言没有理会外面的声音。
他走到那块布满灰尘的“许氏药铺”牌匾下,伸出手,轻轻拂去上面的尘土。
牌匾的角落里,刻着一个极小的“安”字。
这是爷爷的名字。
一股酸楚涌上心头。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心如铁石,可站在这片熟悉的土地上,才发现有些东西,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恐惧。
王老虎?
不过是一只叫得比较响的苍蝇罢了。
他从随身的破旧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一本书。
书的封皮是某种不知名的兽皮,已经磨损得看不清字迹。
这是他这五年来,唯一的收获。
一本名为《百草异闻录》的古籍。
他缓缓关上药铺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外面的世界,彻底隔绝。
夜色,很快笼罩了整个青石镇。
药铺里没有点灯,只有月光从窗户的破洞里洒进来,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尘埃。
许知言盘腿坐在地上,借着微弱的月光,翻开了那本古籍。
书页上的字迹,是用一种朱红色的颜料写成的,在黑暗中,仿佛有生命一般,微微发亮。
王老虎给了他三天时间。
三天。
足够了。
他的手指,轻轻划过书页上的一个名字。
“蚀骨草”。
书上记载,此草无色无味,生长于阴暗潮湿的墙角石缝,其花粉肉眼不可见,随风飘散。
凡心怀恶念,杀气腾腾者,一旦吸入,便会如万蚁噬骨,痛痒难当。
而心平气和之人,则毫无影响。
简直是为王老虎量身定做的。
许知言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
他需要找到这种草。
根据《百草异闻录》中的地图指引,这种草,就生长在青石镇后山的“鬼哭崖”。
那个镇上人人谈之色变的禁地。
据说,那里常年瘴气弥漫,进去的人,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
许知言合上书,站起身。
他走到药铺后院,那口早已干涸的枯井旁。
井边,长着几株不起眼的杂草。
他蹲下身,摘下一片叶子,放进嘴里咀嚼。
一股辛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里炸开。
“避瘴草,年份还不错。”
他将几株避瘴草连根拔起,揣进怀里。
没有丝毫犹豫,他推开后院的木门,身影瞬间融入了浓稠的夜色之中。
鬼哭崖,我来了。
王老虎,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夜里的青石山,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风吹过树林,发出呜呜的声响,如同鬼魅的低语,难怪被叫做“鬼哭崖”。
寻常猎户,天黑后绝不敢踏入此地半步。
许知言却走得不急不缓。
他将避瘴草的汁液涂抹在口鼻处,那股辛辣的气味,有效隔绝了山林中若有若无的淡淡瘴气。
《百草异闻录》不仅记载了奇花异草,更记录了辨别和规避各种自然危险的方法。
这五年来,他早已将整本书烂熟于心。
山路崎岖,被杂草和藤蔓覆盖,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许知言却像是走在自家后院,总能精准地找到可以落脚的石头,避开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和陷阱。
约莫半个时辰后,他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一片陡峭的悬崖。
月光下,崖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黑色,上面光秃秃的,寸草不生。
这里就是鬼哭崖。
崖底传来阵阵风声,比刚才林子里的更加凄厉,仿佛有无数冤魂在下面哭嚎。
许知言的目光,却不在崖底。
他仰起头,仔细地在陡峭的崖壁上搜寻着。
终于,在离地面约莫十几米高的一处石缝里,他看到了一抹微不可见的暗红色。
就是它了。
蚀骨草。
这种草,只生长在这样极阴极煞之地。
许知言没有带任何攀爬工具。
他只是脱下外套,活动了一下手脚,然后深吸一口气,双手抓住崖壁上凸起的石块,开始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轻盈得像一只壁虎。
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
每一个落点,都精准无比。
这同样得益于《百草异闻录》中记载的一种呼吸吐纳法门,可以让人的体能和专注力,在短时间内达到巅峰。
十几米的高度,对他来说,不过是几分钟的事情。
很快,他便来到了那道石缝前。
石缝里,一株只有巴掌大小的植物,正静静地生长着。
它的叶子是暗红色的,在月光下,泛着一丝金属般的光泽。
而在叶片中心,托着一朵比米粒还小的白色花朵。
那就是蚀骨草的花。
许知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小心翼翼地将那朵小白花连带着下面的花粉,一同收了进去。
然后,他将整株蚀骨草连根拔起。
这东西,要活的才有用。
得手之后,他没有片刻停留,原路返回。
下山的路,似乎比上山时要轻松一些。
当他走到半山腰时,前方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
许知言的脚步,瞬间停住。
他屏住呼吸,整个人如同雕塑一般,融入了周围的树影里。
一个娇小的身影,提着一盏小小的马灯,从草丛里钻了出来。
是个女人。
看上去年纪不大,穿着一身利落的粗布衣裳,背上还背着一个药篓。
药篓里,装着一些常见的草药。
这么晚了,居然还有人敢上山采药?
许知言微微皱眉。
那女人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手中的马灯,正好照在许知言的脸上。
“谁?”
女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警惕,但并不慌乱。
“是你?”
当看清许知言的脸时,女人愣了一下。
“许知言?”
许知言也认出了她。
柳青。
镇上柳大夫的女儿。
柳大夫是青石镇唯一一个还在坚持开门看病的郎中,医术不错,为人也正直。
只是,柳家的日子,同样不好过。
“这么晚了,你来鬼哭崖做什么?”柳青的眉头紧紧蹙起,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不解。
镇上的人都知道,许家这个独苗,当年是偷了家里的钱跑出去的,在外面鬼混了五年,现在灰溜溜地回来了。
在柳青眼里,他就是个不学无术的二流子。
“采药。”许知言淡淡地回答。
“采药?”
柳青的目光落在他空空如也的双手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你懂药吗?别是来这鬼地方寻短见的吧?我可告诉你,王老虎虽然霸道,但罪不至死。你一个大男人,有点骨气行不行?”
她显然是把许知言当成了被王老虎逼得走投无路,准备跳崖自尽的懦夫。
许知言有些无语。
这女人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他懒得解释,转身就准备离开。
“站住!”
柳青却一步拦在了他面前。
“我爹说了,医者父母心。虽然你不是个东西,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
她的语气很冲,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我劝你还是赶紧下山去,王老虎那边,我……我让我爹去跟他说说情,大不了铺子不要了,命总比铺子重要。”
许知言看着她。
月光下,她清秀的脸庞上,写满了“恨铁不成钢”。
这还是第一个,在他回来后,愿意为他出头的人。
虽然方式很笨拙。
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就在这时。
“吼——!”
一声低沉而充满暴戾的兽吼,猛地从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
大地,似乎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柳青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是……是野猪!”
她声音发颤,握着马灯的手,都开始抖了起来。
青石山的野猪,性情暴躁,力大无穷,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也不敢轻易招惹。
更何况,听这声音,还是一头成年的公野猪!
那沉重的脚步声,正飞快地朝着他们这边靠近!
草木被撞开的声音,越来越响!
“快……快跑!”
柳青拉着许知言的胳膊,转身就想跑。
可人的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野兽?
许知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目光,冷静地扫过四周。
有了。
他猛地蹲下身,从地上拔起一株长得像艾草的植物,双手用力一搓。
一股极其刺鼻的辛辣气味,瞬间弥漫开来。
几乎是同时,一头体型巨大,獠牙外露的黑色野猪,已经撞开最后一层灌木,出现在他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