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白饭与菜汤海城的六月，像是被扔进了火炉，空气里弥漫着灼热的气息。
市一中食堂里，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扇叶上积满的灰尘随着转动簌簌落下，
落在满是油渍的餐桌上。穆云端着餐盘，脚步放得很轻，尽量避开人群，
走到最角落的位置坐下。他的餐盘里，只有半碗白米饭，米粒有些发黄，
显然是食堂剩下的陈米。旁边是一碗免费的冬瓜汤，汤里的冬瓜切得薄如纸片，
漂浮在浑浊的汤水中，偶尔能看到两滴凝结的油花，像是这碗汤最后的体面。穆云低下头，
用筷子轻轻拨弄着米饭，将每一粒米都在嘴里反复咀嚼，试图用这种方式延长饱腹感。
这已经是他这周第三次只吃白饭配免费汤了，上次母亲穆婉婉来学校送生活费，
从布袋里掏出五十块钱，手指捏着纸币的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眼眶通红地说：“小云，家里最近实在紧巴，你爸在工地的工资被工头拖欠了三个月，
妈这个月的保洁费也还没结，委屈你了，等下个月有钱了，妈一定多给你寄点。
”穆云当时连忙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揣进兜里，还笑着安慰母亲：“妈，没事，
五十块够我花了，我在学校吃得很省，您别担心。” 可他不知道，
就在他转身走进教学楼后，穆婉婉立刻打车去了市中心的恒隆广场，走进了一家奢侈品店。
店员恭敬地迎上来，拿出一条酒红色的真丝围巾：穆女士，您上次看中的这条围巾，
今天刚到了新货。” 穆婉婉拿起围巾，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对着镜子满意地笑了：“就这条吧，刷卡。”POS 机响起 “滴” 的一声，
三万块钱从银行卡里划走，她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嘴里还念叨着：“阳阳说我上次戴的那条围巾不够显气质，这条应该能让他满意。”“穆云，
又吃这个啊？” 同桌的张强端着餐盘走过来，
餐盘里躺着两块红烧肉、一份炒青菜和一个煎蛋，香气扑鼻。
张强把其中一块红烧肉夹到穆云的餐盘里，“我妈今天给我带的，她总怕我在学校饿着，
做太多了，我吃不完，你帮我分担点。”穆云的喉咙瞬间发紧，胃里空荡荡地泛着酸水，
他几乎是本能地想接过那块红烧肉，但理智很快战胜了欲望。他把肉推了回去，
脸上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容：“不用了，张强，我不爱吃油腻的，吃多了会不舒服。
”其实他已经快一个月没吃过肉了，上次吃肉还是在春节，母亲煮了一小碗腊肉，
他只尝了一口，就说自己不爱吃，把剩下的都让给了 “来家里做客的远房弟弟” 穆阳。
张强撇了撇嘴，没再坚持，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你也太省了，学习那么辛苦，
总得吃点好的。” 穆云没接话，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他怕再待下去，
会忍不住暴露自己的窘迫。吃完饭，他主动走到后厨，找到负责洗碗的王阿姨：“王阿姨，
我帮您洗碗吧，您要是不忙的话，能不能给我两个凉馒头？”王阿姨看着他单薄的身影，
心里有些心疼，连忙点头：“当然可以，你快别站着了，进来吧，水我已经放好了。
”后厨里弥漫着洗洁精的味道，水龙头流出的热水带着热气，穆云的指尖很快就被泡得发白，
皮肤起了褶皱。他一边洗碗，一边想着母亲，母亲的手也是这样粗糙，
他总觉得是因为家里没钱，母亲要做很多粗活才会这样。洗完碗，
王阿姨递给了他两个凉馒头，还用塑料袋仔细包好：“拿着吧，饿了就吃，别委屈自己。
” 穆云道了谢，把馒头揣进怀里，他想带回家给母亲当早餐，母亲早上总是只喝一碗稀粥，
他怕母亲饿。晚上放学，穆云骑着从二手市场花五十块钱淘来的自行车，
穿梭在海城的老城区。街道两旁的路灯忽明忽暗，路边的垃圾桶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偶尔有几只流浪猫从垃圾桶里翻找食物。他的家在老城区的一栋居民楼里，住在六楼，
没有电梯，每次回家都要爬楼梯。楼道里的声控灯很灵敏，只要脚步稍重一点就会亮起，
但灯光很暗，只能勉强看清楼梯的轮廓。穆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
一股淡淡的煤气味扑面而来 —— 母亲为了省电费，做饭用的是煤气罐。十平米的小屋里，
摆放着一张高低床、一张书桌和一个衣柜，几乎没有多余的空间。
穆婉婉正坐在缝纫机前缝补衣服，台灯昏黄的光打在她的脸上，眼角的细纹看起来格外明显。
听到开门声，穆婉婉立刻放下针线，快步走过来，接过穆云手里的书包：“小云，回来了？
今天学习累不累？我给你煮了玉米粥，还在锅里热着，我去给你盛。”穆云点点头，
把怀里的馒头拿出来：“妈，这是王阿姨给我的馒头，明天早上您吃吧，
我在学校吃早餐就行。” 穆婉婉接过馒头，心里有些愧疚，但很快就被其他念头取代，
她把馒头放在桌子上：“不用，你留着饿了吃，妈早上喝碗粥就行。”她转身去厨房盛粥，
穆云没注意到，她手腕上戴着一块低调的翡翠手镯，手镯的颜色浓郁，质地温润，
那是李富贵上个月在拍卖会上花八十万拍下来的，只是穆婉婉平时总用袖子盖住，
怕被穆云看见。穆云端着粥碗，温热的粥滑进胃里，熨帖得让他鼻子发酸。
他看着母亲：“妈，我今天在学校帮王阿姨洗碗，王阿姨人很好，还多给了我一个馒头。
”穆婉婉摸了摸他的头，指尖粗糙得像砂纸 —— 那是她特意用砂纸磨出来的，
为了让穆云相信她每天都在做粗活。“辛苦你了，小云，等你爸发了工资，
妈一定给你买只鸡补补。你爸今天去给人搬家具了，说能多挣五十块，等钱到手，
咱们就改善改善伙食。”她说这话时，眼神不自觉地飘向窗外，
其实李富贵今天根本没去搬家具，而是带着穆阳去了马术俱乐部。马术俱乐部里环境优雅，
草坪修剪得整整齐齐，李富贵穿着昂贵的骑马服，手里牵着一匹白色的马，
穆阳则在教练的指导下学习骑马。“爸，这匹马真好看，我想把它买下来。
” 穆阳骑在马上，兴奋地喊道。李富贵笑着点头：“没问题，只要你喜欢，爸就给你买。
对了，俱乐部的会员卡我已经给你办好了，两万块一年，你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穆阳听到这话，笑得更开心了，他根本不知道，他花的每一分钱，
都是父亲从穆云身上 “省” 下来的。穆云喝完粥，坐在书桌前，拿出课本开始复习。
书桌上堆满了复习资料，每一本都被他翻得卷了边。墙上贴着他的成绩单，从高一到高三，
每次考试都是年级第一。他看着成绩单，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再熬两个月，等高考结束，
考上好大学，就能打工挣钱，让爸妈过上好日子了。床底下的箱子里，
藏着他捡废品攒下的三百多块钱，那是他利用课余时间，
去各个小区捡塑料瓶、废纸壳换来的。他想等父亲节的时候，给父亲买双新鞋，
父亲的鞋子已经破了个洞，他看着心疼；再给母亲买一瓶护手霜，母亲的手总是那么粗糙，
他想让母亲的手变得光滑一点。而此刻，在市中心的别墅里，李富贵正坐在书房里，
看着管家送来的账单。书房装修豪华，墙上挂着名贵的字画，书架上摆满了精装书籍，
书桌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水晶烟灰缸。“穆阳下周生日，那块百达翡丽准备好了吗？
还有他要的兰博基尼，颜色一定要选他喜欢的冰蓝色，手续尽快办，别让他等急了。
” 李富贵的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他最疼穆阳，只要穆阳想要的，他都会满足。
管家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回答：“先生，都准备好了，百达翡丽已经放在保险柜里了，
兰博基尼的手续也在办理中，下周生日之前肯定能办好。
只是…… 穆云那边这个月的生活费，还按五十块给吗？上次我去送东西，
看到他在小区里捡废品，天气那么热，他还在外面跑，实在有点可怜。
”李富贵端起桌上的红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杯中晃荡，他喝了一口，
眼底满是不屑：“按老规矩来，别让他看出破绽。我生他养他18年，
能给他口吃的就不错了，还想指望我给他多花钱？等他高考结束，
就把他送到乡下的亲戚家去，省得在我眼前碍眼。”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
下次让婉婉少在穆云面前哭穷，别演太过了，万一露馅就麻烦了。穆云那孩子心思细，
别被他看出什么不对劲。”管家点点头，没再说话，转身退出了书房。穆云复习到深夜，
困得不行了才爬上床。上铺的空间很狭小，他只能侧着身子睡。他看着窗外的月亮，
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他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就能让爸妈过上好日子，却不知道，
他所期待的一切，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第二章 第一单外卖高考结束的那天，
海城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息。考场外挤满了考生和家长，
有的家长拿着鲜花，有的家长提着行李箱，准备带孩子去旅游庆祝。穆云走出考场，
没有像其他同学一样兴奋地和家长拥抱，也没有和同学一起去庆祝，他只是默默地走出人群，
骑着自己的二手自行车，回了家。回到出租屋，穆云把复习资料整理好，
整齐地堆放在书桌的角落。他看着这些陪伴了自己三年的资料，心里有些感慨，高考结束了，
他的高中生涯也画上了句号。但他没有时间感慨，他打开手机，下载了外卖骑手的 APP，
注册了账号。今天是他十八岁生日，也是他成年的第一天，他想靠自己的双手挣钱，
不让爸妈那么辛苦。“妈，我出去找个兼职，挣点学费，您在家好好休息。
” 穆云换了件干净的白色 T 恤，把身份证揣在兜里，准备出门。穆婉婉从屋里追出来，
手里拿着二十块钱，塞到穆云手里：“小云，你别太累了，要是不好干就回来，
家里还能撑得住，不用你这么辛苦。”她的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很心疼穆云，
但心里却在想着穆阳 —— 穆阳今天要去买新手机，她得赶紧去别墅陪穆阳，
不能让穆阳等急了。穆云把钱推了回去，笑着说：“妈，我能行，您别担心，
我不会累着自己的。” 他骑上自行车，出了门。街道上的行人很多，
大多是刚考完高考的学生，脸上洋溢着轻松的笑容。穆云骑着自行车，穿梭在人群中，
心里充满了期待，他期待着自己的第一单外卖，期待着靠自己挣来的第一笔钱。很快，
手机 APP 响起了提示音，他接到了第一单外卖 —— 送一杯奶茶到市中心的写字楼。
穆云看了一眼地址，心里有些紧张，他怕自己找不到地方，也怕超时。他骑着自行车，
飞快地朝着写字楼的方向赶去。路上的车很多，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车辆，
汗水很快就浸湿了他的 T 恤，贴在背上，很不舒服。二十分钟后，
穆云终于到达了写字楼。他停好自行车，拿着奶茶，快步走进写字楼。写字楼里装修豪华，
电梯门口站满了穿着正装的上班族。穆云有些局促，他的衣服很普通，
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找到对应的楼层，敲响了办公室的门：“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办公室里走出一个年轻的女生，接过奶茶，笑着说：“谢谢，辛苦了。
” 还递给了穆云一张纸巾，“擦擦汗吧，看你热的。” 穆云道了谢，接过纸巾，
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转身下楼。走到楼下，他打开手机，
看到 APP 上显示五块钱的提成已经到账，他盯着屏幕，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是他靠自己挣的第一笔钱，虽然不多，但他心里很开心。他想等晚上回去，
把这件事告诉母亲，让母亲也高兴高兴。穆云骑上自行车，准备接下一单。刚骑出没多远，
手机 APP 又响起了提示音，他接到了第二单外卖。订单备注里写着 “贵重物品，
务必当面交给管家”，地址是郊外的别墅区。穆云心里有些紧张，他从来没去过别墅区，
也不知道贵重物品是什么，但他还是立刻接下了订单，他想多挣点钱。他骑着自行车，
朝着别墅区的方向赶去。别墅区离市中心很远，穆云骑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到达。
别墅区的大门气派得吓人，门口站着两个穿着保安制服的保安，手里拿着对讲机。
保安拦住了穆云，问道：“你找谁？有预约吗？” 穆云连忙拿出手机，
展示了订单信息：“您好，我是外卖骑手，来送外卖的，订单上的地址就在里面。
”保安看了看订单信息，又看了看穆云，确认无误后，才打开大门，让穆云进去。
走进别墅区，穆云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道路两旁种满了高大的树木，树叶郁郁葱葱，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道路两旁的别墅一栋比一栋豪华，
有的别墅带花园，有的别墅带游泳池，院子里停着各种各样的豪车。穆云骑着自行车，
在道路上慢慢走着，心里忍不住想，要是爸妈能住上这样的房子，该多好啊。
他按照订单上的地址，找到了对应的别墅。这是一栋欧式风格的别墅，白色的墙壁，
红色的屋顶，门口有两个石狮子，看起来很气派。门口站着一个穿着西装的管家，
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穆云停好自行车，走到管家面前：“您好，这是您的外卖。
” 他把包装精致的盒子递过去，盒子沉甸甸的，上面印着一个他不认识的 logo，
看起来很贵重。管家接过盒子，点了点头：“辛苦了，麻烦在这里签个字。” 说着，
把平板电脑递给了穆云。穆云低头签字，就在这时，他听到别墅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那是母亲的声音。他猛地抬头，透过敞开的大门，
看到客厅里坐着两个人 —— 正是他的父母。李富贵穿着一身昂贵的西装，
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一支雪茄，正靠在沙发上，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
脸上带着笑容。穆婉婉则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裙子的材质看起来很柔软，
脖子上戴着一条耀眼的钻石项链，正拿着一个名牌包，给坐在旁边的男生试背。那个男生，
穆云见过一次。上次男生来家里，母亲说他是 “远房亲戚家的孩子，来城里玩几天”，
还让穆云把自己的房间让给男生住，穆云自己则睡在客厅的沙发上。可此刻，
男生正撒娇地搂着李富贵的胳膊，声音带着一丝任性：“爸，你答应我的跑车呢？
什么时候给我开啊？我都等不及了。”李富贵笑着揉了揉男生的头发，
把手里的雪茄按灭在水晶烟灰缸里：“宝贝儿子，急什么？等你生日那天，
爸亲自带你去提车，保证让你满意。今天先给你送个小礼物，你看看喜不喜欢。
”他接过管家手里的盒子，递给男生，“打开看看。”男生兴奋地接过盒子，
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里躺着一块手表，表盘是金色的，表带是黑色的，看起来很精致。
男生看到手表，眼睛都亮了，跳起来抱住李富贵：“哇！是百达翡丽！爸，你太好了！
我太喜欢了！”穆婉婉走过去，帮男生把手表戴上，语气宠溺得能滴出水来：“阳阳，
喜欢就好。对了，你上次说想要的那个限量版的游戏机，妈也给你买好了，放在你房间里了，
等会儿你去看看。还有这张黑卡，你拿着，里面没有额度限制，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不用跟爸妈客气，不够了再跟妈说。”说着，从包里拿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递给了男生。
穆云站在门口，浑身冰冷，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手里的笔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
发出清脆的响声。管家弯腰帮他捡起来，疑惑地看着他：“小伙子，你没事吧？
脸色怎么这么差？”穆云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盯着客厅里的三个人。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耳边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他终于明白，母亲口中的 “家里紧巴” 是假的，
父亲说的 “搬家具挣钱” 是假的，就连 “远房亲戚家的孩子”，也是假的。
那些他曾心疼的、牵挂的，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管家见他半天没动静，
又问了一句：“小伙子，你还好吗？是不是哪里不舒服？”穆云这才回过神，
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传来一阵刺痛。这刺痛让他勉强保持着清醒，
他接过管家递来的笔，匆匆签上自己的名字，转身就往自行车旁走。脚步有些踉跄，
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哎，你的笔！” 管家在身后喊他，他却像没听见一样，
骑上自行车就往外冲。自行车的链条发出 “吱呀” 的抗议声，
像是在替他宣泄着心中的愤怒与委屈。出了别墅区的大门，穆云再也忍不住，
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他骑着自行车，漫无目的地在马路上狂奔，
任凭风吹乱他的头发，雨水刚才的小雨还没停打湿他的衣服。他不知道自己骑了多久，
直到自行车的链条突然断了，他才重重地摔在地上。膝盖和手掌被磨破了皮，渗出血来，
火辣辣地疼。可这点疼，比起心里的疼，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趴在地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
放声大哭起来。路过的行人纷纷侧目，有人想上前帮忙，却被他挥手赶走。他想起小时候，
有一次他发高烧，烧到近 40 度，母亲抱着他哭，说 “家里没钱去大医院，
只能去小诊所”。最后还是邻居阿姨看不过去，塞给母亲两百块钱，才把他送去医院。
可现在他才知道，那时候父母明明有花不完的钱，却连给他治病的钱都舍不得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