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冀州常山国。
秋日艳阳下，田野间农人忙碌。蝉鸣声声，孩童们骑着竹马嬉戏追逐，田间犬只被当作猎物四处逃窜。
山坡上，一老一少对坐。
"师父，若天下太平该多好。"青年望着山下玩耍的孩童，神色黯然，"黄巾之乱方歇，董卓又祸乱洛阳。只怕这些孩童长大后，难免要持戈上阵，埋骨他乡。"
童渊闻言挑眉："景略此言，是要出山了？"
这位枪法宗师记得，此前多次劝大 公孙慕下山寻主，都被"明主未至"为由推拒。二 张任、三 张绣早已出师，连小徒赵云都将学成，唯独这位首徒迟迟不动。
"确是时候了。"公孙慕远眺南方，"董卓倒行逆施，诸侯必群起讨之。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他心知不久后，曹操刺董之事将震动天下。届时陈留一纸檄文，便是风云际会之始。
恰逢此时，参与会盟的各路诸侯实力骤然提升，纷纷招揽贤才猛将，组建起争霸天下的核心力量。
这批最初的追随者日后将成为诸侯们割据一方时的开国元勋，在阵营中地位稳固。后来者若想动摇或取代他们的位置，绝非易事。
"打算投效哪位诸侯？"
"你若有意投奔那位在朝堂上怒斥董卓的渤海太守袁绍，为师可托你师娘的关系，请河北颜家为你引荐。"
童渊善意地为爱徒公孙慕推荐了现任渤海郡守袁绍。
师徒交谈间，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英武少年背着长枪从练武场归来。少年默默来到二人身旁盘膝而坐，将长枪横放膝头，安静聆听。
公孙慕向少年颔首示意，随即对师父说道："袁本初确是一方雄主，却非明主。 虽未与其谋面，但听闻这位四世三公的袁家庶子，向来只与世家子弟往来。"
" 虽姓公孙，却与辽东公孙氏毫无瓜葛，乃布衣出身。若投效于他......"想到史书中记载的袁绍阵营内世家倾轧的景象，公孙慕微微摇头："即便录用，也必不会重用。更甚者，恐有性命之忧。"
童渊闻言默然。他素知大 不喜世家做派，却未料成见如此之深。
"那冀州慕韩馥如何？坐拥九郡之地，兵精粮足。为师听闻他帐下并无多少能臣良将，以你的才干，定能大展宏图。"
"韩文节？"公孙慕轻声道："他麾下非无人才，只是不能善用罢了。审配、田丰、沮授皆当世奇才，麹义、张郃更是统兵良将。可笑的是，他最倚重的竟是所谓'上将'潘凤。"
"师父且拭目以待。"
韩馥不善任用麾下文臣武将，冀州迟早会被其治下的渤海太守袁绍夺取，这番基业终将为袁氏作嫁衣裳！
公孙慕的言论令童渊颇感无奈。堂堂州慕竟被徒弟贬得一文不值。
一旁的赵云却听得目光炯炯，满脸崇敬地望着大师兄。
公孙慕瞥见赵云的神情，嘴角微扬。他这番话本就是为这位小师弟而说——师父年过六旬已无出仕可能，但即将出师的赵云可是青史留名的五虎上将。与其像前世般在公孙瓒帐下虚度光阴，不如随自己共投明主。他留在师门多年，正是为了等待这位小师弟。
此刻的赵云尚不知大师兄的盘算，而童渊仍在竭力推荐心中明主："幽州慕刘虞如何？此人素有仁德之名，连塞外胡人都敬重......"
"我大汉以武立国，何须胡虏敬畏？"公孙慕厉声打断，"若异族敢犯边关，自当以铁骑踏平！"
他继续冷笑道："刘虞镇守边疆却一味怀柔，若非白马将军公孙瓒以铁血震慑乌桓，胡人早该砍下他的脑袋当战利品了！"在公孙慕看来，单凭公孙瓒对抗外族的强硬作风，就值得敬重。
童渊又举荐："荆州慕刘表名列八骏......"
"此人生性多疑，空谈守成，毫无进取之志！"公孙慕毫不客气地评价道。
"待到风云变幻时……"
"天下豪杰纷纷起兵讨伐董卓，而此人恐怕只会固守自己那方寸之地，白白辜负了汉室宗亲的身份！"
公孙慕对刘表的评价甚至不如刘虞和韩馥，听得童渊眉头紧锁。
或许是年岁渐长越发孩子气，童渊不甘心地又提出一个名字："益州慕刘焉如何？"
"此人曾任朝廷宗正，乃汉室元老，声望冠绝天下！"
"若说当世有谁能让董卓忌惮，必是此人无疑！"
公孙慕嘴角扬起一抹讥讽，轻蔑地笑道："老而不死是为贼！"
"如今天下这般乱局，与这老贼提议设立州慕制度脱不开干系！"
"师父指望他做周公、霍光那样的贤臣……"
"可谁知道，他或许正躲在蜀地，整日做着汉武帝、光武帝的美梦呢！"
这番对答让童渊彻底打消了继续向大 举荐明主的念头。
"唉！"
"景略，为师推荐的几位明主人选都被你否决。"
"你干脆直说吧！"
"你心中属意的人选究竟是谁？今日子龙也在，正好一起为你参谋！"
童渊索性放弃了。
面对这个不仅继承了自己毕生武学，更青出于蓝，且谋略堪比当世顶尖的大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确实稍逊"一筹"。
"曹操。"
公孙慕干脆利落地报出一个名字。
没有像那些惯会吊人胃口的说书人般故弄玄虚。
"曹操？"
"曹操？"
两声不同语气的疑问同时响起。只见童渊和坐在一旁的小师弟赵云都露出诧异之色。
对曹操此人，师徒二人自然有所耳闻。
官宦世家出身！
曾用五色棒杖杀大宦官蹇硕的叔父。
黄巾之乱时参与平叛。
除此之外……
便再无更多事迹。
与童渊先前提及的袁绍、韩馥、刘焉、刘表、刘虞等人相比，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名望声威，都相差甚远。
赵云百思不得其解。
他实在不明白，大师兄为何会选中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曹操"。
赵云忆起大师兄昔日对天下大势的预言皆已应验，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悄然伸手，轻轻按住正欲开口的师父童渊。
赵云明白——
无需多言，这位大师兄自会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公孙慕察觉到师父与小师弟脸上的讶异，也注意到赵云制止童渊的细微动作。
他赞许地看了赵云一眼。
心思缜密，难怪能在青史留名，被刘备与诸葛亮倚重，成为执掌禁军的肱股之臣。
后世常有论者以赵云少独领大军为由，质疑其位列汉末顶尖武将的资格，公孙慕对此嗤之以鼻。
非是不能，实乃不必。
简在帝心之人，
只需恪守本分足矣！
更何况，
十余年朝夕相处，公孙慕深知这位师弟淡泊名利、不慕军功的性情。
略作沉吟，公孙慕望向静候解答的二人，缓声道：
“师父，子龙，曹操声名虽不及袁绍、韩馥、刘焉之流，但可曾听过一句古训？”
“乱世逐鹿，先发者未必为王——”
“亦可能……”
他略作停顿，沉声吐出四字：
“为王前驱！”
“为王前驱？”童渊与赵云闻言一震。
“正是如此。”公孙慕颔首道，“秦末烽烟，陈胜吴广首义而败，终成刘项之争；项羽破釜沉舟、威震诸侯，却败于起于微末的高祖。”
为佐证己见，他继续列举：“王莽篡汉时，绿林、赤眉诸军势盛，刘演、刘玄等枭雄辈出，然最终定鼎天下的，却是当初势单力薄的汉光武帝。”
末了，公孙慕意味深长地说道：
“腾云驾雾者未必是真龙——”
“或许……”
“不过是血脉驳杂的蛟蟒罢了。”
毫无疑问。
在公孙慕看来，袁绍、刘焉、刘虞这些人不过是替真龙开路的垫脚石。
他们注定无法真正腾飞于九天之上。
若不是担心过于惊世骇俗，吓到师父童渊和师弟赵云......
公孙慕甚至想直接点破曹操、孙权、刘备三人的姓名。
就像后世隋末李世民称帝前的群雄，元末朱元璋崛起前的豪强，清末民初那些为新时代铺路的先驱者一样。
许久之后。
终于消化完"为王前驱"这番言论的童渊，神情复杂地望着大 ："景略，何时启程？"
"可需要为师为你准备些什么？"
童渊并未劝阻公孙慕投效曹操的决定。
十余年朝夕相处，他深知这个徒弟既然今日表明心迹，就绝不会轻易更改。
"今日，即刻！"
公孙慕斩钉截铁地回答。
"至于师父要准备的......"
说话间，他的目光转向端坐一旁的赵云。
这位师弟，他势必要带走。
俗话说得好：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
长兄如父！
师兄也算半个兄长！
再往深处想......
说他们情同父子，似乎也不为过！
山岗之上。
一代枪神童渊顺着视线望去——
发现大 所谓的"准备"，竟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徒弟时，顿时瞪圆了双眼。
"休想！"
"断无可能！"
童渊活像后世影视剧里的曹操附体。
大手一挥，脑袋摇得如同拨浪鼓。
他本意是为公孙慕准备行装盘缠。
哪曾想......
这逆徒盯上的竟是他的"心头肉"。
眼看寒冬将至，这孽徒怎忍心让他独守空山？
稍作平复后，童渊正色道："景略！"
"子龙尚未学成，还需磨炼，怎能随你下山？"
对于师父的说辞，公孙慕半个字都不信。
他记得没错的话……
前世的历史中，赵云正是在明年率领郡中义兵投奔了公孙瓒。
若说此刻童渊还未将毕生所学传授给赵云，公孙慕觉得绝无可能。
"师父，战场厮杀与生死较量，岂不比平日里的苦练强上百倍？"
" 以为……"
"小师弟武艺已足，但临阵对敌的本事还需磨炼！"
"他随我下山出仕，正好能将您传授的武艺融会贯通，或许不出多久，常山赵子龙之名便会威震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