乙酉岁末，腊月，小寒。
斗指戊，时天气渐寒，尚未大冷。
寅时正，突闻城中钟声大响。
四方居户都被惊醒，以为谁家无礼小儿敲钟闹腾，骂骂咧咧翻个身又继续睡，等着钟声平息。
不知道响了几声，回音荡在空气中慢慢平复，南城又陷入沉寂。
临近天晓，正是好眠的时候。
公鸡报晓的时候各家各户当家汉子都打着哈欠不舍的起床。
“三儿！！！”
不知道谁家嘶吼声响在巷里，连带着一片哭吼声。
西风卷着枝头仅剩的枯叶，打着旋儿一直吹到剪子巷。
杭之乐就站在院子里，趁着这几天有阳光将书再晒一晒。
那双手瘦长，骨节分明，隐隐看到青筋，顺着手腕隐没在灰褐葛布的袖子里。
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间隙还啃两口冬日新摘的水萝卜，“咯吱咯吱”的，杭之乐自己听着还蛮有韵律，更是使了劲嚼着。
猛地来了阵风，脸被吹得生疼，眼睛都被刮着不自觉要流泪。
顺着风声隐隐听见哭吼声，杭之乐心里一紧，连忙往外跑。
剪子巷里坐着满地人，有男有女，都抱着孩子。
冬日里天气寒凉，住这里的人都不富庶，却也用麻布棉布包着一层又一层，怕自家孩子冻着，那露出来的些许空隙已经足够杭之乐看到青紫的皮肤。
遍地哭嚎。
彼时巡城衙卫刚换岗，被从家门里涌出的民众堵在路上。
有医者探了脉，无声摇摇头，不知如何和父母说。
那些抱着孩子的父母也不想听，只想让昨夜还嗷嗷哭泣的孩儿能再出声。
衙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登记名册。
“先生！！先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家三儿，他，他昨天还好好的，吃了我一晚上奶，吸得我喊疼，他，他那么有劲，这会儿怎么就，怎么就没声了！！先生！！”
剪子巷口，牛婶抱着三儿无神的坐在地上。
往日天不亮，鸡没叫，三儿就哭的惊天动地，非得喝上奶吃饱了才会停。
昨夜不知哪来的钟声惊醒了牛婶，牛婶本来还怕三儿被吵醒，没听到孩子哭才放心继续睡。
“我还以为，以为我们三儿是个省心的，结果，结果早上就这样了，怎么喊都不醒，先生，先生，求求你！！”
牛婶一手抱着三儿，一手死命拉着算命的瞎四爷。
周围因牛婶动静仿佛活过来的一众人都似捉到了救命稻草，围着瞎四爷求救命的法子。
瞎四爷被拉的踉跄，杭之乐离得近，连忙扶着，想劝大家，不知如何开口。
杭之乐父母早亡，靠着周围的邻居接济，吃着百家饭才长这么大，如今看着这些街坊邻居都是哀容也不知道如何劝。
“哎......”
不知道是谁沉沉叹一声气，那些拉着瞎四爷衣服想求个法子的父母都哭泣着，请求的声音慢慢低了。
瞎四爷掐着指尖来回算着。
杭之乐看不了这场面，也着急的扯着瞎四爷的衣服。
“您老要是有法子赶紧给瞧瞧的啊！”
抱着孩子的父母听了这一句又都找到了救命稻草，等着瞎四爷说救命的法子。
“昨夜禁钟声起。”
瞎四爷年龄大了，满头白发，说话慢慢悠悠的，杭之乐急的想给瞎四爷夯一肘子。
“您倒是给快点的啊！”
“夜有钟吼，应有不平。”瞎四爷手指着东方，拇指掐着其他手指似在算着什么。
杭之乐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四爷在说什么。
但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能让这些抱着孩子的父母有个盼头。
“钟有雌雄，雌者为白，雄者为墨。钟，金也；悬钟者，木也。金木相克。”
瞎四爷嘴里嘀咕着，杭之乐没听明白，周围父母也都没听清，拽着瞎四爷的手却越来越紧。
“那，那，那要怎么办？”
牛叔双手环抱着媳妇，一双眼死盯着瞎四爷。
“你们回家找绛红色的布给小孩贴身裹着，用小银钟压在额顶，三日之后定有所好转。”
抓到了救命稻草，每家都抱着孩子往回跑，那没有孩子的也都帮忙找绛红色的布和小银钟。
杭之乐也准备往外跑想出一份力，被瞎四爷拉的一踉跄。
“哎哟你这四爷力气倒挺大。”
瞎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剪子巷的，杭之乐从小长在这，对周遭一切都很熟悉，某天就突然看到巷口多了个破烂桌椅，瞎四爷坐在椅子上，摸着发白的山羊胡，眯秋着眼瞅着过往的人，满头发乱糟糟堆在一块儿，比鸟窝还乱上几分。
那时杭之乐抱着一沓子书往家里赶，不小心撞到前面来的人手上的书撒了一地，着急忙慌的低头收拾，瞎四爷就是这时候帮忙捡书的。
杭之乐那时候就怀疑瞎四爷不瞎，谁家瞎子能那么精准，弯腰就碰到书？
“你别走，你得跟我去救人。”
杭之乐一愣，“我哪来的本事。”
昨夜的钟声杭之乐也听到了，晚上那时候他正看着书，被钟声惊得书都掉地上，还出门瞧了好久想看看是啥情况，钟声停了他也没找到个头绪。
谁能想到早上就看到这么令人难过的场景。
想起自己会试中第的时候整个巷子都抱着自家娃娃过来沾喜气。
“你乐哥哥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来了，三儿你要好好学你乐哥哥，以后也考大官！”
牛婶抱着三儿，笑得合不拢嘴。
南城民风淳朴，家家有事都会帮衬。
三儿这小家伙啥都不懂，睁着眼看着杭之乐直乐，口水流出来，被他爹一捋，糊的满脸都是。
杭之乐现在还觉得自己能闻到这些娃娃身上奶香味。
这才几天......
“你真有本事是吧，那赶紧走啊！”杭之乐扶着瞎四爷，“哎咱往哪走？”
愣归愣，但能帮到街坊邻居杭之乐绝对义不容辞。
“往东走。”
东方属木。
瞎四爷拍拍杭之乐扶着自己的手，寒凉的冬日，瞎四爷手却很热。
杭之乐自己读圣贤书，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瞎四爷说了“三日之后定有所好转”。
“你一定得救回来啊！这都我小弟小妹，可不能有事！”
一路向东，杭之乐走的脚都快冒烟了。
“你说的那五仙观在哪呢？”
从小长在南都，杭之乐下定决心读书前是各个地方瞎逛，就没听说南都还有五仙观来着。
旁边瞎四爷倒是气定神闲一点没累的样子。
天快黑的时候杭之乐才跟着瞎四爷走到一处破道观。
眼前一整片残破，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木头怎么看都和“五仙”没啥关系。
“你确定吗四爷，就这？”
站在杭之乐边上，瞎四爷高深莫测摸摸下巴上的羊角须。
“你看见了？”
......
“这谁看不见？四爷你没忽悠我吧。”
瞎四爷抬脚往观里走。
“唉哟你慢点，这一地的破木头别摔着你。”
杭之乐忙跟上，虚扶着瞎四爷。
可是瞎四爷精准的迈过各个能绊倒人的木头碎片。
“你这瞎眼的样子绝对是骗人的。”
跟着瞎四爷进了道观，一片残墟里模模糊糊能看出来是大厅的的地方挂着口钟。
“豁，真大这钟。”
那是口玄黑的钟，通体镂着蟠龙云纹，绕着钟体一圈，底部是祥云纹。
钟顶用一块木头雕的龙头，乍一看很像龙嘴含着钟悬在空中。
“四爷，要怎么做。”
杭之乐撸着袖子，很着急，这走了大半天才到这，时间不等人啊。
“等晚上的。”
瞎四爷话说的一点不着急。
“还等？”杭之乐急的直挠头。
寒冬里的风从四面八方撞进观里，旋着断裂的木头发出“嘘嘘”的声音。
杭之乐揣着手，找了个两面有墙角蹲着。
瞎四爷也同样蹲在边上。
“你这一点没读书人的样子。”
杭之乐刚用袖子抹了把鼻涕，听到这句话撇撇嘴，“读书人就不能蹲着了？”
“读书人，”瞎四爷摸摸羊角胡，“得有个儒雅的范儿。”
杭之乐瞅着瞎四爷蹲着都挺着背，伸出手用袖子给瞎四爷快垂到胡子上的鼻涕擦了。
“您老是真够儒雅的。”
......
杭之乐第四次脚麻站起身蹬脚的时候听到风声有些变化。
“这啥声啊？”赶紧蹲回去揪着瞎四爷的衣服袖子，猫着腰跟着瞎四爷。
冬日里等了好几个时辰，杭之乐感觉浑身都是冰凉的，可是手里的瞎四爷浑身都热火着。
“四爷你好暖和啊！”
瞎四爷抬脚向前走的时候，杭之乐拖抱着瞎四爷的胳膊，又怕又壮着胆子往前走。
瞎四爷满头黑线，“你现在怎么怂成这样？”
“我怎么就怂了，你别小瞧人！”
杭之乐刚松手一阵风从前面刮过，又赶紧㧽着瞎四爷。
“你卡着我老腰了！”
顺着钟的方向杭之乐跟着瞎四爷一个步调往前走，突然一阵鸣叫声炸在耳边，杭之乐一激灵，扣着瞎四爷就蹲在地上。
再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前看，钟顶那根木制龙头绕着钟体旋转一圈飞向屋顶。
说是屋顶其实破了个大洞，杭之乐眼睁睁看着那龙旋绕着飞出去，空中炸响了一连串光电。
“那......是龙？”
杭之乐嘴都合不上，活了二十多年，他觉得那些圣贤书白读了。
说好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呢？
谁能把说这话的子给叫出来，杭之乐很想摇着他的头指给他看，那天上的是条豁大的龙啊！！！！
等回过神的时候杭之乐就看到自己刚还㧽着的瞎四爷站在钟底下，和那条木龙说话。
说话？！
杭之乐很想晕一晕，考虑到没人扶又吸一口气抬起脚猫到瞎四爷身边。
“四爷，四爷！”
双手拢在嘴边杭之乐悄默声叫瞎四爷。
“那边贼眉鼠眼的谁啊？”
“嘿你怎么说话来着！”
仗着瞎四爷在边上，杭之乐壮着胆子两步迈到边上，“四爷，你什么来头啊！”
能和龙说上话，这得什么人啊。
“哼，他什么来头你不知道？这就敢跟着来了？”
那木龙说着话带着一阵罡风。
杭之乐被喷的满头满脸都是水。
“这不会是你口水吧！”
杭之乐抹了把脸，都是水。
瞎四爷拍了拍杭之乐的肩膀，朝着木龙摆摆手。
“你没看出来吗？”
木龙听了歪着头盯着杭之乐一瞬，随即从盘着的钟体上换到杭之乐身上。
杭之乐顿在原地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木龙。
这龙眼是真大啊！
“哎呀，原来是你。”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木龙又回了钟上盘着。
瞎四爷摆手打断杭之乐想问的话，眯着浑浊的眼看向木龙。
“这钟是怎么回事？”
“哼，这俩夫妻闹矛盾了，昨晚吵了一架。”
钟分雌雄，雌者为白，雄者为墨，二者相依相靠是为整体。
“他俩在这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吵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前段日子不知哪儿来的一路妖给这俩说了啥，然后这俩就天天吵。”
“知道他俩去哪了吗。”
木龙头一摆，“朝着白鹅潭去了。”
话刚说完木龙就蜷在钟顶，一整个委顿不振。
“嘿它怎么回事啊？”
木龙又成了木头一块，静静立在钟顶上。
瞎四爷捋捋羊角胡，转身朝观门口走。
杭之乐跟在后面也高深的摸摸下巴。
“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眼看着瞎四爷走得越来越远，杭之乐连忙跟上，“嘿！四爷！你不是瞎吗！怎么能走这么快！”
杭之乐一心追着瞎四爷，没看到自己刚踏出五仙观门口身后的木龙抬起眼皮盯着他的身影。
你，要醒了吧？
斗指戊，时天气渐寒，尚未大冷。
寅时正，突闻城中钟声大响。
四方居户都被惊醒，以为谁家无礼小儿敲钟闹腾，骂骂咧咧翻个身又继续睡，等着钟声平息。
不知道响了几声，回音荡在空气中慢慢平复，南城又陷入沉寂。
临近天晓，正是好眠的时候。
公鸡报晓的时候各家各户当家汉子都打着哈欠不舍的起床。
“三儿！！！”
不知道谁家嘶吼声响在巷里，连带着一片哭吼声。
西风卷着枝头仅剩的枯叶，打着旋儿一直吹到剪子巷。
杭之乐就站在院子里，趁着这几天有阳光将书再晒一晒。
那双手瘦长，骨节分明，隐隐看到青筋，顺着手腕隐没在灰褐葛布的袖子里。
一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间隙还啃两口冬日新摘的水萝卜，“咯吱咯吱”的，杭之乐自己听着还蛮有韵律，更是使了劲嚼着。
猛地来了阵风，脸被吹得生疼，眼睛都被刮着不自觉要流泪。
顺着风声隐隐听见哭吼声，杭之乐心里一紧，连忙往外跑。
剪子巷里坐着满地人，有男有女，都抱着孩子。
冬日里天气寒凉，住这里的人都不富庶，却也用麻布棉布包着一层又一层，怕自家孩子冻着，那露出来的些许空隙已经足够杭之乐看到青紫的皮肤。
遍地哭嚎。
彼时巡城衙卫刚换岗，被从家门里涌出的民众堵在路上。
有医者探了脉，无声摇摇头，不知如何和父母说。
那些抱着孩子的父母也不想听，只想让昨夜还嗷嗷哭泣的孩儿能再出声。
衙卫也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登记名册。
“先生！！先生！！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们家三儿，他，他昨天还好好的，吃了我一晚上奶，吸得我喊疼，他，他那么有劲，这会儿怎么就，怎么就没声了！！先生！！”
剪子巷口，牛婶抱着三儿无神的坐在地上。
往日天不亮，鸡没叫，三儿就哭的惊天动地，非得喝上奶吃饱了才会停。
昨夜不知哪来的钟声惊醒了牛婶，牛婶本来还怕三儿被吵醒，没听到孩子哭才放心继续睡。
“我还以为，以为我们三儿是个省心的，结果，结果早上就这样了，怎么喊都不醒，先生，先生，求求你！！”
牛婶一手抱着三儿，一手死命拉着算命的瞎四爷。
周围因牛婶动静仿佛活过来的一众人都似捉到了救命稻草，围着瞎四爷求救命的法子。
瞎四爷被拉的踉跄，杭之乐离得近，连忙扶着，想劝大家，不知如何开口。
杭之乐父母早亡，靠着周围的邻居接济，吃着百家饭才长这么大，如今看着这些街坊邻居都是哀容也不知道如何劝。
“哎......”
不知道是谁沉沉叹一声气，那些拉着瞎四爷衣服想求个法子的父母都哭泣着，请求的声音慢慢低了。
瞎四爷掐着指尖来回算着。
杭之乐看不了这场面，也着急的扯着瞎四爷的衣服。
“您老要是有法子赶紧给瞧瞧的啊！”
抱着孩子的父母听了这一句又都找到了救命稻草，等着瞎四爷说救命的法子。
“昨夜禁钟声起。”
瞎四爷年龄大了，满头白发，说话慢慢悠悠的，杭之乐急的想给瞎四爷夯一肘子。
“您倒是给快点的啊！”
“夜有钟吼，应有不平。”瞎四爷手指着东方，拇指掐着其他手指似在算着什么。
杭之乐听的云里雾里，不知道这四爷在说什么。
但这时候无论说什么都能让这些抱着孩子的父母有个盼头。
“钟有雌雄，雌者为白，雄者为墨。钟，金也；悬钟者，木也。金木相克。”
瞎四爷嘴里嘀咕着，杭之乐没听明白，周围父母也都没听清，拽着瞎四爷的手却越来越紧。
“那，那，那要怎么办？”
牛叔双手环抱着媳妇，一双眼死盯着瞎四爷。
“你们回家找绛红色的布给小孩贴身裹着，用小银钟压在额顶，三日之后定有所好转。”
抓到了救命稻草，每家都抱着孩子往回跑，那没有孩子的也都帮忙找绛红色的布和小银钟。
杭之乐也准备往外跑想出一份力，被瞎四爷拉的一踉跄。
“哎哟你这四爷力气倒挺大。”
瞎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剪子巷的，杭之乐从小长在这，对周遭一切都很熟悉，某天就突然看到巷口多了个破烂桌椅，瞎四爷坐在椅子上，摸着发白的山羊胡，眯秋着眼瞅着过往的人，满头发乱糟糟堆在一块儿，比鸟窝还乱上几分。
那时杭之乐抱着一沓子书往家里赶，不小心撞到前面来的人手上的书撒了一地，着急忙慌的低头收拾，瞎四爷就是这时候帮忙捡书的。
杭之乐那时候就怀疑瞎四爷不瞎，谁家瞎子能那么精准，弯腰就碰到书？
“你别走，你得跟我去救人。”
杭之乐一愣，“我哪来的本事。”
昨夜的钟声杭之乐也听到了，晚上那时候他正看着书，被钟声惊得书都掉地上，还出门瞧了好久想看看是啥情况，钟声停了他也没找到个头绪。
谁能想到早上就看到这么令人难过的场景。
想起自己会试中第的时候整个巷子都抱着自家娃娃过来沾喜气。
“你乐哥哥是天上文曲星下凡来了，三儿你要好好学你乐哥哥，以后也考大官！”
牛婶抱着三儿，笑得合不拢嘴。
南城民风淳朴，家家有事都会帮衬。
三儿这小家伙啥都不懂，睁着眼看着杭之乐直乐，口水流出来，被他爹一捋，糊的满脸都是。
杭之乐现在还觉得自己能闻到这些娃娃身上奶香味。
这才几天......
“你真有本事是吧，那赶紧走啊！”杭之乐扶着瞎四爷，“哎咱往哪走？”
愣归愣，但能帮到街坊邻居杭之乐绝对义不容辞。
“往东走。”
东方属木。
瞎四爷拍拍杭之乐扶着自己的手，寒凉的冬日，瞎四爷手却很热。
杭之乐自己读圣贤书，不语怪力乱神。
可是瞎四爷说了“三日之后定有所好转”。
“你一定得救回来啊！这都我小弟小妹，可不能有事！”
一路向东，杭之乐走的脚都快冒烟了。
“你说的那五仙观在哪呢？”
从小长在南都，杭之乐下定决心读书前是各个地方瞎逛，就没听说南都还有五仙观来着。
旁边瞎四爷倒是气定神闲一点没累的样子。
天快黑的时候杭之乐才跟着瞎四爷走到一处破道观。
眼前一整片残破，那横七竖八倒在地上的木头怎么看都和“五仙”没啥关系。
“你确定吗四爷，就这？”
站在杭之乐边上，瞎四爷高深莫测摸摸下巴上的羊角须。
“你看见了？”
......
“这谁看不见？四爷你没忽悠我吧。”
瞎四爷抬脚往观里走。
“唉哟你慢点，这一地的破木头别摔着你。”
杭之乐忙跟上，虚扶着瞎四爷。
可是瞎四爷精准的迈过各个能绊倒人的木头碎片。
“你这瞎眼的样子绝对是骗人的。”
跟着瞎四爷进了道观，一片残墟里模模糊糊能看出来是大厅的的地方挂着口钟。
“豁，真大这钟。”
那是口玄黑的钟，通体镂着蟠龙云纹，绕着钟体一圈，底部是祥云纹。
钟顶用一块木头雕的龙头，乍一看很像龙嘴含着钟悬在空中。
“四爷，要怎么做。”
杭之乐撸着袖子，很着急，这走了大半天才到这，时间不等人啊。
“等晚上的。”
瞎四爷话说的一点不着急。
“还等？”杭之乐急的直挠头。
寒冬里的风从四面八方撞进观里，旋着断裂的木头发出“嘘嘘”的声音。
杭之乐揣着手，找了个两面有墙角蹲着。
瞎四爷也同样蹲在边上。
“你这一点没读书人的样子。”
杭之乐刚用袖子抹了把鼻涕，听到这句话撇撇嘴，“读书人就不能蹲着了？”
“读书人，”瞎四爷摸摸羊角胡，“得有个儒雅的范儿。”
杭之乐瞅着瞎四爷蹲着都挺着背，伸出手用袖子给瞎四爷快垂到胡子上的鼻涕擦了。
“您老是真够儒雅的。”
......
杭之乐第四次脚麻站起身蹬脚的时候听到风声有些变化。
“这啥声啊？”赶紧蹲回去揪着瞎四爷的衣服袖子，猫着腰跟着瞎四爷。
冬日里等了好几个时辰，杭之乐感觉浑身都是冰凉的，可是手里的瞎四爷浑身都热火着。
“四爷你好暖和啊！”
瞎四爷抬脚向前走的时候，杭之乐拖抱着瞎四爷的胳膊，又怕又壮着胆子往前走。
瞎四爷满头黑线，“你现在怎么怂成这样？”
“我怎么就怂了，你别小瞧人！”
杭之乐刚松手一阵风从前面刮过，又赶紧㧽着瞎四爷。
“你卡着我老腰了！”
顺着钟的方向杭之乐跟着瞎四爷一个步调往前走，突然一阵鸣叫声炸在耳边，杭之乐一激灵，扣着瞎四爷就蹲在地上。
再顺着声音的方向往前看，钟顶那根木制龙头绕着钟体旋转一圈飞向屋顶。
说是屋顶其实破了个大洞，杭之乐眼睁睁看着那龙旋绕着飞出去，空中炸响了一连串光电。
“那......是龙？”
杭之乐嘴都合不上，活了二十多年，他觉得那些圣贤书白读了。
说好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呢？
谁能把说这话的子给叫出来，杭之乐很想摇着他的头指给他看，那天上的是条豁大的龙啊！！！！
等回过神的时候杭之乐就看到自己刚还㧽着的瞎四爷站在钟底下，和那条木龙说话。
说话？！
杭之乐很想晕一晕，考虑到没人扶又吸一口气抬起脚猫到瞎四爷身边。
“四爷，四爷！”
双手拢在嘴边杭之乐悄默声叫瞎四爷。
“那边贼眉鼠眼的谁啊？”
“嘿你怎么说话来着！”
仗着瞎四爷在边上，杭之乐壮着胆子两步迈到边上，“四爷，你什么来头啊！”
能和龙说上话，这得什么人啊。
“哼，他什么来头你不知道？这就敢跟着来了？”
那木龙说着话带着一阵罡风。
杭之乐被喷的满头满脸都是水。
“这不会是你口水吧！”
杭之乐抹了把脸，都是水。
瞎四爷拍了拍杭之乐的肩膀，朝着木龙摆摆手。
“你没看出来吗？”
木龙听了歪着头盯着杭之乐一瞬，随即从盘着的钟体上换到杭之乐身上。
杭之乐顿在原地看着和自己大眼瞪小眼的木龙。
这龙眼是真大啊！
“哎呀，原来是你。”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木龙又回了钟上盘着。
瞎四爷摆手打断杭之乐想问的话，眯着浑浊的眼看向木龙。
“这钟是怎么回事？”
“哼，这俩夫妻闹矛盾了，昨晚吵了一架。”
钟分雌雄，雌者为白，雄者为墨，二者相依相靠是为整体。
“他俩在这这么久了，怎么会突然吵起来。”
“这我就不知道了，前段日子不知哪儿来的一路妖给这俩说了啥，然后这俩就天天吵。”
“知道他俩去哪了吗。”
木龙头一摆，“朝着白鹅潭去了。”
话刚说完木龙就蜷在钟顶，一整个委顿不振。
“嘿它怎么回事啊？”
木龙又成了木头一块，静静立在钟顶上。
瞎四爷捋捋羊角胡，转身朝观门口走。
杭之乐跟在后面也高深的摸摸下巴。
“不简单，绝对不简单。”
眼看着瞎四爷走得越来越远，杭之乐连忙跟上，“嘿！四爷！你不是瞎吗！怎么能走这么快！”
杭之乐一心追着瞎四爷，没看到自己刚踏出五仙观门口身后的木龙抬起眼皮盯着他的身影。
你，要醒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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