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最好的闺蜜陪我报了警，因为过去三年，总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我。
警察一无所获，建议我看看心理医生。
只有她相信我，陪我哭，陪我骂那个变态。
直到我整理她遗忘在我家的外套，一枚微型摄像头从口袋滚落。
连接我卧室的云端，存着三千个视频，标题是：《献给挚爱的真人秀》。
最新片段，是我颤抖着对警察说：“我总觉得，有人在我家里。”
而视频右下角，是她纤细的、戴着熟悉手链的手，正在拍摄报案的现场。
我又感觉到了。
后颈的寒毛一根根立起来，像被看不见的针尖抵着。那种被凝视的感觉，黏腻又冰冷，从背后某个角落渗透而出，缠绕上我的四肢百骸。
现在是晚上九点，我刚加完班，拖着快散架的身子走进公寓楼道。声控灯因为我的脚步声亮起，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一小片黑暗，照亮前方通往我家门口的短短路径。灯光之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阴影。我知道，它可能就藏在哪片阴影里。
又是这样。连续三天了，每次加班晚归，这种感觉就如影随形。
我猛地回头。
空无一人。只有墙壁上我自己被拉得变形的影子，随着灯光的摇曳而晃动。老旧楼道的通风口发出细微的呜咽声，像某种不怀好意的窃笑。
心跳如鼓。我攥紧了背包带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包里有一瓶防狼喷雾，是苏晴硬塞给我的，她说一个单身女孩子住，总要有点防备。现在，这东西是我唯一的慰藉。
快走几步，冲到家门口。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几乎是撞进门去的，反手“砰”地一声关上厚重的防盗门，迅速反锁，又拉上门链。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我大口喘着气，胸腔里的心脏快要跳出来。
安全了……吗？
我打开客厅所有的灯，让明亮的光线充满每个角落。然后，像过去三年里无数次做过的那样，我开始检查这个唯一属于我的领地。
窗帘后面，没有。床底下，空着。衣柜里，只有我的衣服。卫生间的磨砂玻璃门后，也空荡荡的。
一切如常。整洁的一室一厅，每一件物品都待在它该在的位置。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没有因为回到所谓的安全屋而消失，反而像潮湿空气里的霉斑，无声无息地蔓延开来。
我冲进卫生间，用冷水泼脸，试图让自己冷静。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眼下是浓重的青黑。二十六岁，本该是精力充沛的年纪，我却像个被榨干了水分的果子，皱巴巴的，写满了疲惫和……恐惧。
三年了。从搬进这间公寓开始，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就断断续续地出现。起初很轻微，只是偶尔会觉得东西好像被人动过，或者晚上睡觉时听到极其细微的响动。我以为是刚搬家不适应，或者邻居的噪音。
但后来，感觉越来越清晰。那双眼睛，无处不在。在我刷牙的时候，在我换衣服的时候，在我窝在沙发里看无聊综艺的时候……它沉默地、固执地存在着。
我报过警。不止一次。第一次是两年前，警察来了，例行公事地询问，检查门锁，查看楼道里那个早就坏了的监控探头，然后客气地告诉我，没有发现任何闯入的痕迹，建议我检查一下门窗是否关好，或者……去看看心理医生。
“林暮小姐，独居女性压力大，产生一些错觉也是有可能的。”那个年轻警察的语气带着一种程式化的同情。
错觉？我多么希望那只是错觉。
只有苏晴信我。
每次我崩溃地跟她哭诉，她都会放下手头的事赶过来，陪我一起骂那个该死的变态，帮我检查房间的每个角落，然后抱着我，说：“暮暮，别怕，我信你。肯定有个王八蛋在搞鬼！”
想起苏晴，我心里稍微暖了一点。拿起手机，屏幕上正好跳出她的消息：“宝贝，到家了吗？今天感觉怎么样？”
我鼻子一酸，几乎要掉下泪来。打字的手指都在发抖：“刚到家，又感觉到了，就在楼道里……晴晴，我快疯了。”
信息刚发出去不到十秒，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暮暮！”她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急切和担忧，“你没事吧？锁好门了吗？我马上过来陪你！”
“不用了，晴晴，这么晚了……”我习惯性地拒绝，不想总是麻烦她。她有自己的生活，有体贴的男友和忙碌的工作。
“少废话！等我二十分钟，不，十五分钟！”她语气强硬，不容置疑，“路上我给你打视频，你别挂！”
这就是苏晴。我最好的朋友，从大学到现在，七年了。她像一团火，明亮、热烈，永远冲在我前面。在我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而瑟瑟发抖时，她是唯一能照进我冰冷世界的光。
十五分钟后，门铃响了。透过猫眼看到苏晴那张明媚却写满担忧的脸时，我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下来。
打开门，她一阵风似的卷进来，先给了我一个结实的拥抱，然后扳着我的肩膀上下打量：“没事吧？吓死我了！”
她脱下外套，随手扔在沙发扶手上，里面是一件柔软的羊绒衫。她拎来一个便利店袋子，里面是啤酒和一堆零食。“今晚姐们儿陪你，不醉不归，看哪个变态还敢来！”
我看着她利落地开啤酒，递给我一罐，自己又开了一罐，仰头灌了一大口。灯光下，她手腕上那串细细的铂金链子闪着微光，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羽毛吊坠。这是我们毕业旅行时一起买的，一人一条。
“我又报警了。”我握着冰凉的啤酒罐，低声说。
苏晴动作一顿，凑近我：“然后呢？警察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我苦笑，“还是老样子。检查了一下，说没发现异常。暗示我可能太累了，产生幻觉。甚至委婉地问我，最近有没有按时吃……那种药。”我曾经因为工作压力看过一段时间心理医生，吃过抗焦虑的药物，这成了警察眼中“错觉”的佐证。
“放屁！”苏晴柳眉倒竖，骂了一句，“这帮警察，抓不到人就会找借口！我们暮暮好着呢，明明是那个变态太狡猾！”
她总是这样，无条件地站在我这边。她的信任，是我这三年来没有彻底崩溃的最大支柱。
我们坐在沙发上，喝着酒，骂着那个看不见的跟踪狂，骂着不尽责的警察。酒精和苏晴的陪伴让我暂时忘记了恐惧。我们聊起大学时的糗事，聊起工作中的烦恼，聊起她那个似乎快要谈婚论嫁的男友。
“对了，周末我陪你去趟弘法寺吧？”苏晴忽然说，“听说那里的护身符特别灵，我们去求一个，辟邪挡煞！”
我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暖洋洋的，又有点想哭。“好啊。”我点点头。其实我不太信这些，但这是苏晴的心意。
那天晚上，苏晴睡在我旁边。有她在，我难得地睡了一个好觉，没有噩梦，没有中途被细微的响动惊醒。
第二天是周六，阳光很好。苏晴拉着我去了城郊的弘法寺。寺庙香火鼎盛，古木参天，确实能让人心静不少。我们买了香，虔诚地拜了佛。苏晴非要捐一笔不小的香油钱，为我求了一个开光的护身符，红色的丝线，串着一枚小小的玉扣。
“戴上就不准摘了啊！”她亲手给我系在手腕上，表情严肃，“佛祖会保佑你的，什么妖魔鬼怪都不敢近身！”
我摸着手腕上温润的玉扣，看着她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眼睛，觉得有这样一个朋友，真是我天大的福气。
从寺庙回来，苏晴接到男友的电话，匆匆走了。我一个人回到公寓，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似乎真的淡了一些。也许是护身符起了作用，也许是苏晴的陪伴给了我力量。
周一上班，午休时和同事周薇在茶水间闲聊。周薇是个有点八卦但心眼不坏的姑娘。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暮暮，你最近……还好吧？看你气色比上周好点了。”
我勉强笑了笑：“还好。”
周薇压低声音：“那个……跟踪狂的事，有进展吗？”
我摇摇头。
周薇叹了口气，同情地看着我：“要我说，你就是太敏感了。一个人住是容易胡思乱想。你看，会不会是楼上楼下邻居的动静？或者……纯粹是心理作用？”她顿了顿，补充道，“我没别的意思啊，就是担心你。”
我理解她的好意。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怀疑，是不是真的疯了。
下班回家，我特意在楼下观察了很久才上楼。开门，开灯，一切正常。我甚至哼起了歌，准备给自己做顿好吃的。
直到我走进卧室，准备换家居服。
衣柜门镜子里，映出我身后的窗户。窗帘没有完全拉拢，窗外是对面楼的墙壁。就在那一瞬间，那种感觉又来了！无比清晰，无比靠近！仿佛有人就贴在窗玻璃上，朝里面看！
我尖叫一声，猛地转身，心脏几乎要冲破喉咙。
窗外，只有沉沉的夜色和对面楼房零星亮起的灯火。什么都没有。
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我冲过去，死死拉上窗帘，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不是错觉！绝对不是！它就在这里，就在我的家里！
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卧室，缩在客厅的沙发上，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暮暮？”她那边有点吵，似乎在聚餐。
“它又来了……就在我卧室……窗外……”我语无伦次，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苏晴的声音立刻严肃起来：“你待着别动！锁好门！我马上到！”
这一次，苏晴不是一个人来的。她还带来了一个男人，说是她男友的朋友，在一家知名的安保公司工作，叫阿成。阿成个子很高，看起来很精干。他带着专业的设备，帮我里里外外检查了公寓，特别是卧室窗户外面。
“林小姐，外面是光秃秃的墙壁，没有平台也没有管道，不可能有人爬上来。”阿成检查完后，肯定地告诉我，“窗户锁也是好的。我用了信号探测器，房间里也没有发现可疑的无线信号源。”
结论和警察一样：没有异常。
阿成走后，苏晴抱着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还是努力安慰我：“暮暮，你看，专家都说了，没事。会不会……真的是你压力太大了？”
连她也开始动摇了吗？
我抬起头，泪眼模糊地看着她。她眼神里有关心，有担忧，但也有一丝……无可奈何。那一刻，无边的孤独和绝望将我吞没。如果连苏晴都不再完全相信我，那我该怎么办？
“也许……是吧。”我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我不能再失去苏晴这个唯一的盟友了。
苏晴似乎松了口气，又陪了我一会儿，接了个电话，说是男友有急事，必须走了。临走前，她再三叮嘱我，有事一定要立刻打给她。
送走苏晴，公寓里重归死寂。我坐在沙发上，手腕上苏晴求的护身符冰凉。护身符？佛祖？真的能保佑我吗？
我鬼使神差地抬起手，看着那枚小小的玉扣。阳光透过红丝线……等等，丝线接口的地方，好像有个极小的、不像手工打结的凸起？
我凑到灯下仔细看。那似乎……是个比米粒还小的金属点。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钻进我的脑海。
我冲进书房，翻出很久以前买的一个废旧手机拆解工具盒，里面有一个高倍率的迷你放大镜。我用放大镜对准那个金属点。
看清的那一刻，我全身的血液都冻住了。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装饰或瑕疵。那是一个微型……接口。充电接口？还是数据接口？
我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撞得胸口生疼。我颤抖着手，想将护身符扯下来，但红绳系得很紧。我冲进厨房，找到剪刀，几乎是粗暴地剪断了绳子。
小小的玉扣掉在料理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我拿起它，触手冰凉。我仔细端详，在玉扣的边缘，发现了一条几乎看不见的细微缝隙。我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抠了一下。
“咔哒”一声轻响。
玉扣，从中间裂开了。里面不是实心的玉，而是极其精密的微型电路板，和一个更小的、像纽扣电池一样的东西。
这是一个伪装的……窃听器？还是……
我瘫坐在厨房冰冷的地砖上，浑身发冷，止不住地战栗。
苏晴给我的护身符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是寺庙的问题？还是……苏晴？
不！不可能！我立刻否定了这个可怕的念头。苏晴是我最好的朋友！她陪我哭，陪我报警，为我求护身符！她怎么会……
可是，这玩意儿又怎么解释？
巧合？有人调包了？
无数的念头在我脑子里打架，头痛欲裂。我看着地上那个裂开的“护身符”，像看着一个张开了口的深渊。
我必须冷静。不能打草惊蛇。
我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我把裂开的“护身符”和里面的零件小心地收进一个小的密封袋里，藏在我认为最安全的地方——一本厚厚的旧字典中间。
然后，我像没事人一样，收拾了剪断的红绳，给自己倒了杯水，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杯子。
这一晚，我彻夜未眠。黑暗中，我睁大眼睛，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了。信任的基石开始崩塌，裂缝从苏晴那里开始，蔓延到我过去三年所有的认知里。
如果护身符有问题，那其他的呢？那双如影随形的眼睛，到底藏在哪里？
苏晴……你到底，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