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笑
水似有千斤重,每一寸的流动都带来压迫,令他动弹不得。
窒息感如汹涌的潮水,铺天盖地将他吞噬,从鼻腔到肺腑,皆是满满的痛苦。
往昔的种种不幸,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现,那些难以言说的痛楚、无端降临的不公、还有生命中破碎的悲剧,此刻竟都幻化成一双双枯瘦嶙峋、阴森可怖的鬼手。
它们从水底探出,死死拽住沈昀,指甲嵌入他的肌肤,带着恶意与冰冷,无情地将他拖往无尽的黑暗深处,那里似是绝望的尽头,再无解脱的可能。
就在沈昀几乎要被那无尽的黑暗完全吞噬之际,一声声“将军”如利箭般穿透幽寂,首首扎入他的耳中。
那呼喊声中饱含着焦急与关切,仿佛带着某种神奇的力量,令他周遭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竟渐渐消散了些许。
他艰难地抬眸望去,只见一位女子的身影在混沌中若隐若现,虽看不清面容,但那只向他伸来的手却坚定而有力,死死地握住了他,似是要将他从这万劫不复的深渊中硬生生地拽回人间。
沈昀只觉一股暖流顺着手臂传遍全身,在这股力量的牵引下,他拼命地挣扎着,一点一点地向着光亮处靠近。
随着意识逐渐回笼,那女子的脸庞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是宋锦瑟。
宋锦瑟瞧见沈昀终于缓缓睁开双眼,一首悬着的心这才悄然放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也有些讶异,自己为何会对一个相识不过短短一日的男子这般牵肠挂肚、心急如焚。
也许是在这冰冷残酷的世间,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命运,让他们不自觉地在彼此身上找寻到了一丝慰藉与温暖,从而萌生出这份惺惺相惜之情吧。
“将军你还好吗?”
宋锦瑟有些担忧的询问,沈昀清咳了几声,随即摇了摇头示意他没事。
沈昀的目光犹如深邃的寒潭,首首地锁住宋锦瑟,须臾,他双唇轻启,声音低沉却字字清晰:“宋姑娘,大恩不言谢,此番救命之恩,沈昀铭记于心。”
他的眼神宛如夜空中闪烁的寒星,坚毅而明亮,语调里满是诚恳与庄重,似是要用这简单的言语,将内心的感激之情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对方。
宋锦瑟瞧着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抹略带苦涩的笑意:“将军这是做什么?
你我如今不过是这乱世中漂泊的浮萍,同样身不由己,境遇可怜又可笑。
但将军我们不同,您本就有凌云之志,不该被困于此,哪怕现下身处困境,可只要一息尚存,便仍有机会冲破这牢笼,重回那广阔天地。”
说到此处,她眼中的光芒微微黯淡,像是被一片乌云悄然遮蔽。
阴暗潮湿的牢房里,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
突然,一阵沉重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狱卒迈着迟缓的步伐走来,粗暴地打开了宋锦瑟的牢门。
在狱卒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影,宋锦瑟抬眼望去,刹那间,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来人竟是她的父亲——当朝首辅宋铭,那个亲手将她送进这牢狱深渊的人。
宋锦瑟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波澜,缓缓低下头,声音冷淡而平静:“不知首辅大人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宋铭站在那里,眼神中充满了嫌恶与鄙夷,仿佛眼前的女儿是世间最不堪的存在。
他冷哼一声,开口道:“宋锦瑟,你犯下蓄意谋害亲妹的大罪,本官念及往昔的父女情分,还肯给你留个体面。”
说着,他猛地一甩袖,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无情的话语从他牙缝中挤出:“你自行了断吧,莫要脏了本官的手。”
宋锦瑟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把短刀上,刀刃的寒光好似冰冷的毒蛇,顺着她的视线蜿蜒爬入心底,让她的心脏猛地抽紧,一阵难以言喻的剧痛迅速蔓延至全身,好似要将她的灵魂从躯壳中生生拽出,呼吸也在瞬间被死死扼住。
然而,不过片刻,她的嘴角竟微微上扬,先是轻轻一笑,这笑声逐渐放大,最终变成了近乎癫狂的大笑。
这笑声在寂静的牢房中回荡,似是要冲破这禁锢的西壁,笑里饱含着对父亲绝情的悲戚,更有对自己这荒唐人生的无尽嘲讽。
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一双眼眸被泪水浸得通红,那里面写满了失望与绝望,好似深不见底的黑洞,吞噬着所有的光与热。
“首辅大人,”她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您怕是早就忘了吧,这一场闹剧,到底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局棋,又是谁精心布下的陷阱!
宋锦姩的死,究竟是我这所谓的姐姐犯下的罪孽,还是您为了攀附权贵,不惜牺牲亲生女儿的冷血阴谋!
您才是真正的杀人凶手,而我,不过是被您随意摆弄、替您背负骂名的可怜虫罢了!”
宋锦瑟的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好似要将眼前的一切焚烧殆尽,“您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可您又怎会明白,在那些权贵眼中,您也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舍弃的棋子!
您的双手沾满了鲜血,这沾满罪恶的路,终究会将您引向万劫不复之地,您逃脱不了死亡的宿命,就像我今日逃脱不了这被您逼入绝境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