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翁象法

塞北之地，风冷雪急夜长。

从中原出发，行至边塞，换了手续，出了关口，骑马连续走上那么三五天，可以走进关外游牧王朝的势力范围。

已出关口却又还没完全进入塞外可汗势力的这一中间区域，就是关内关外均默许的塞外牧民和塞内的商人互市贸易之地。你来我这卖盐茶、我到你那卖羊马好不热闹。日子一久，这千里边塞往北，几十里范围胡汉杂居的互市区竟形成了自己的生态与村落，也成了南北两大王朝理论上谁都能管但实际上谁都不会管的灰色地带。三教九流散人浪迹天涯过客甚至在当地作奸犯科、躲避仇家之辈在这一地界上不能说多如牛毛吧，但是也绝不少见。

独特的环境孕育独特的人情，正是因为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态势，使得近百年来无论是漠北的北鲜、丹齐等游牧民族，还是塞内的北陈、南周中原王朝，无论可汗、天子如何变动，都对这一地区的百姓极少采取赶尽杀绝的态度，最多就是明面上禁止贸易或要求迁徙罢了，但私下的往来贸易从未彻底完全断绝过，毕竟这一带的生意养活了太多人，而且南北谁都知道没有这一带的互市贸易，北边的良马，南边的食盐，想要大规模进入对方范围都难如登天。

在南方汉人心中，在这塞外几十里之地生活的，要么就是做生意常住的蛮夷游牧胡人，要么就是关内没地种没饭吃跑出去或者在老家犯了事跑出来的流民罪犯。他们和他们的后代，则被中土的读书人称为“北翁”，难听点的叫“北蛮子”。

而塞北民族以中原方向为北，这就导致了他们方向与中原正好相反。上南下北，右西左东，草原之南边塞之北的这一区域，就成了他们的“北方”，这片范围他们也懒得再取名，就也沿用了中土人士的称呼即“北蛮地”。

很多中土人士有个误区，以为塞外饮血茹毛的牧民都是一个民族。实际上关外不同地区也是不同的民族，东边是林子北边是草原西边是瀚海沙漠，相近的种族可能虽语言大致相似，但终归是独立的民族，无非是此消彼长胜者为王你方唱罢我登场。

“北蛮地”出生人往往有两个名字，一个是中土汉名，一个是部落名字，大部分人能说两族语言，更有甚者能说三种话。是为了更好地做生意，让这片区域的人逐渐养成了学一门异族语言的习惯，也可以说是为了更好地活下去。

慢慢地满嘴胡语、不修边幅的“胡儿”变成了中原士大夫读书人眼中“北翁”的基本形象。这些北翁也知道自己被中原人看不起，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再南下入关谋生。但他们也知道草原深处危险，部落内战更强大的天灾可能随时爆发，若不是为了生计也不会去更苦的北边久居。

简而言之，无论是称为流落，亦或是逃跑，无论是何民族，只要是北蛮地的“北翁”，其所求无非就是夹缝求生，仅此而已再无二话

夹缝中生存，就意味着你没有任何一方的根基享受不到任何一方的资助。你可以是双方的朋友，可以是双方共同的敌人，但你不是任何一方的家人。

春去冬来，故园千里难寻。

塞外之地，冷面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