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大的雨珠砸在琉璃瓦上,竟泛着铁器相击的脆响。
江忘尘裹着蓑衣踏入玲珑阁时,掌心的断剑纹印隐隐发烫——这座三年前突遭雷火焚毁的拍卖行,此刻重檐下悬挂的三十六盏走马灯,分明是用藏剑山庄的剑匣改制而成。
"今夜第三件拍品,前朝乐圣遗物。
"黑袍拍卖师嗓音沙哑如锈刀磨石,枯指掀开红绸的刹那,满堂烛火齐暗。
青铜托盘上,半枚玉质琴轸泛着幽蓝冷光,轸池处阴刻的凤凰翎羽,与江忘尘怀中残玉上的纹路严丝合缝。
阁楼西北角忽起骚动。
药王谷白须长老猛然站起,怀中药鼎倾出朱砂,在青砖地上汇成血色卦象。
"离火克金,大凶之兆!
"老人颤巍巍指向琴轸,鼎中突然腾起紫烟,将他满面皱纹映得青紫可怖。
江忘尘按住腰间断弦琴。
琴轸现世的瞬间,他分明听见二十年前灭门夜的那声凤唳。
指尖轻抚过冰蚕弦,一缕内劲顺着宫弦渗入地砖——三丈外药王谷长老的檀木椅下,竟埋着七根淬毒透骨钉。
"五十两!
""一百两!
"叫价声此起彼伏。
当紫袍商人喊出"三百两雪花银"时,药王谷长老突然喉头咯咯作响,七窍中涌出黑血。
尸体栽倒的刹那,怀中药鼎轰然炸裂,鼎耳碎片深深嵌入梁柱,刻着"丁未年申月"的字样泛着磷光。
江忘尘箭步上前,蓑衣扫开企图灭迹的龟奴。
指尖掠过长老发紫的指甲缝,一抹西域曼陀罗花粉粘在指腹——这正是二十年前幽冥教屠戮藏剑山庄时用的"醉骨香"。
他猛然抬头,见拍卖师袖口闪过半截金丝纹绣,图案竟是漕帮赤蛟图腾。
"快看尸首!
"人群突然炸开惊呼。
长老心口处的血渍在青砖上蜿蜒,渐渐凝成半幅山河脉络。
江忘尘瞳孔骤缩——这分明是父亲临终前用血绘制的残图!
他佯装俯身探脉,袖中暗藏的冰蚕弦己缠住琴轸,却发觉玉质内里有空洞回响,似藏着机簧之物。
窗外惊雷炸响。
一道白影倏然掠入阁中,来人身法如雪落寒潭,足尖点在拍卖师肩头借力,素手首取琴轸。
江忘尘腕间发力,冰蚕弦绷如满弓,将那白影的云纱袖口割裂半幅。
飘落的纱绢上,三点朱砂痣赫然在目——与江忘尘耳后刺青别无二致。
"姑娘与藏剑山庄有何渊源?
"江忘尘传音入密的瞬间,拍卖师突然暴起发难。
黑袍下射出九枚子午钉,钉尾系着的银丝在雨中结成罗网。
白影女子旋身甩出水袖,袖中寒芒乍现,竟是七根冰魄银针。
银针穿透雨幕时,子午钉上的毒液竟凝成霜花簌簌而落。
"喀嚓——"琴轸在气劲交击中断作两截。
江忘尘凌空接住飞射的残玉,断口处忽现荧光,映出"天武二十西年"的蝇头小楷。
他心头剧震——这分明是苏天擎执掌天武令那年的年号!
再欲细看时,拍卖师己撞破后窗遁入雨夜,残留在窗棂的紫色粉末遇水燃烧,将追踪的镖师烧成焦炭。
混乱中,那白影女子忽然贴近江忘尘耳畔:"今夜子时,乱葬岗第七碑。
"兰息拂过处,半块温润玉珏塞入他掌心。
江忘尘还未来得及开口,女子己化作流云掠出阁外,雨幕中残留的冰寒内力,竟与他体内的大衍剑气产生微妙共鸣。
更鼓声穿过雨帘传来时,江忘尘在尸首旁发现蹊跷——药王谷长老右手拇指以诡异角度弯曲,似在临死前强撑着结印。
他顺着尸体指尖方向望去,见梁上悬着的走马灯映出斑驳剑痕。
以藏剑山庄独有的"观痕辨招"之法细看,那竟是半式"大衍剑诀"的起手式!
雨势渐歇。
江忘尘抱着断弦琴走出玲珑阁,忽觉怀中两截琴轸微微震颤。
月光破云而出的刹那,残玉上的荧光忽然游动,在青石板上投出模糊地图——蜿蜒曲线指向十二连环坞,而标注"九霄环佩"的所在,赫然是二十年前藏剑山庄的废墟。
戌时三刻,打更人的梆子声突然中断。
江忘尘闪身避入暗巷,见更夫僵立巷口,咽喉处插着半片琉璃瓦。
瓦上***未干:"知琴者死"。
他冷笑一声,冰蚕弦卷起瓦片收入袖中,却摸到瓦背阴刻的莲花纹——与昨夜赤鳞宝船残骸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子夜将至。
乱葬岗的磷火在碑林间游荡,如同百鬼提灯。
江忘尘踏过第六块残碑时,怀中玉珏突然发烫。
他俯身擦拭碑上苔藓,露出"藏剑山庄江氏"的铭文,立碑日期竟是灭门前三日!
第七碑前,白影女子背身而立。
她手中冰魄剑映着月光,在地面划出北斗七星阵。
"江公子可知,"女子转身刹那,易容面具剥落半幅,露出冰蓝色的右瞳,"药王谷长老中的是双重剧毒?
"话音未落,七座坟茔突然炸开。
跳出的尸傀关节缠着金线,天灵盖皆插着唐门追魂钉。
江忘尘震断琴弦,五根冰蚕丝没入尸傀眉心时,女子剑尖挑起地上毒血——血珠悬在剑锋三寸处,竟凝成幽冥教的赤莲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