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听说进山,大家都沉默着,许是在纠结思考。
“阿公……”姜陆刚喊出一句,姜老爷子就把她剩下的话全堵在她喉咙里。
“祖坟在,祖宗亲人都在,我这把老骨头也得埋在大堰村。”
姜阿***也没抬,手里裹着他的蓑衣,祠堂归族的思想早己深深蒂固。
这倒是帮了姜陆大忙,她不用一个个劝说进山。
亲人的离世,乡亲族人的驱赶,每一样都压在老人心里,但他依旧想着在百年之后埋入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土地上。
山是大堰村的山,搬到别村魂魄再也入不了故土。
“阿姐,你荷包装得下我的小竹马吗?”
八岁的姜林己然知晓家里发生了什么,手里紧紧捏着她父亲前两天给她用棕叶编的竹马。
姜陆停下手上动作,看着眼前一脸惶恐的小人,身上衣服连个多余的荷包口袋都没有。
“姐姐替你保管着,到新家后再给你啊,乖乖的。”
头上传来温温的触觉,姜林觉得今天的阿姐和往常有一丝丝不一样。
阿姐的手像早己因病去世的母亲,有着大大的暖和。
姜陆不知道第一个发现她变化的竟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她安抚好这边转头发现姜石还呆坐在那木桩子上。
她决定给这个沉闷了数月的家添上一点轻松。
“走不走,等着吃现成的呢!”
突如其来的一脚,姜石捂着半边***弹跳起来:“阿姐,没吃饭你力气还跟牛似的。”
“说谁是牛呢,我看你是三天没尝棍棒的滋味,皮又痒了是吧。”
“诶,诶,诶……”姜石龇牙咧嘴跟着姜陆手揪耳朵的方向转,“松松手,阿姐。”
看热闹的姜林:温暖……的手。
她连忙甩几下头跑出屋给唐氏递竹篾条捆东西。
“山上没田没地没屋子,怎么活呀?”
姜石捂着通红的耳朵小声嘀咕。
姜陆拿着藤筐装家当:“你和我两人好手好脚的,总不能让一家人饿死冻死。”
“以后出山就是你的活儿,等事情明朗后,村里人能接纳我们还是要回来的。”
这个年纪纵然有些好斗,但好话歹话能听懂。
话到此,姜石默默跟在姜陆后面收拾起来。
多一个人速度加快不少,能从老屋带出来的东西当初都带出来了,村民烧毁官府临时搭建的棚子时,好心把东西全撂了出来。
杂七杂八堆放在地上,连个脚都没地方下。
地上放着发黑的被褥,还有缺胳膊少腿的竹椅板凳,一筐子干竹笋和干辣椒,都是他们的口粮。
还有姜陆最看重的破烂罐子,里面装的都是一些盐菜酸青菜糟辣椒之类的。
大堰村地处山区,少油少盐,为了更好保存食物,便有了用各种坛坛储存食物的习惯。
这些说什么也得带上山,姜陆可不敢丢。
姜爷子前前后后搜寻好几遍,就怕他的家伙什遗落。
唐阿婆把盐罐、盐石、生石灰、火折子等包着一起。
破家还值万贯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宝贝”,一趟是带不走所有东西的。
进山的路不好走,没人走的路更是布满荆棘藤蔓,得边走边砍路,怎么说也得两个时辰。
“阿姐,我和你先去打斗阵。”
村里人难缠,若丢下他们再起冲突就难办了,姜陆当机立断,“全家一起走。”
我们把要带走的东西全抬去山脚下,等到地方后我们再出来搬。”
姜陆支起灶锅,煮了一锅红薯,吃饱才动身进山。
路过两户人家,站门口的族人不忍想问问人去哪,嘴巴挪动几下终究还是没出声。
自己都快顾不上,问了又能改变什么?
连口干粮都挤不出来送人,免得张嘴。
能淋雨的先留在山脚林子里,一人肩背手提的弓着身子爬坡上坎。
姜林背着一家人过冬的衣服,手上提着两个坛沿口缺角的土罐。
其他人则是腰间缠着布,腰侧别着刀,哼哧哼哧爬。
挨着山脚的路好走,没有旁的藤条倒刺钩挂衣服,行程顺畅。
后面则需要姜石举着砍刀砍掉挡路的枝木。
林子下的泥土在这季节常年不干爽,湿漉的黄泥尤其滑,老人最忌摔跤,浅摔一跤都是大事。
姜陆时不时回头叮嘱两老一小慢些走,尤其姜阿公挎着的那箱做木工的家伙什,全是铁。
一山连着一山,横石堆砌,稍有不慎,则会骨碌碌滚下去,一头栽进悬崖深处。
崎岖的山路对于姜陆的挑战不小,好在她从小就跟着爷爷奶奶下地挖土点豆,体力尚可。
她紧跟在挎着弓箭的姜石后面,更后面是歇歇停停的三人。
姜陆靠着记忆摸寻着那条去往山里木屋子的小路。
小时她跟着大哥去山里打柴,为追寻野兔子在山里迷路,找出山的路时,曾碰见一处废弃的木房子。
那木房子应是还未建立现在这朝代时,进山躲避战乱的人所建,外面战火平息,进山的人出山后再没踏入过此地。
翻过一山梁,则是一段小平路,林深处水流浅细,平路尽头又是一座拔地而起的山峰,右侧面隐约是那小屋。
“啊,新家到了。”
姜石顺着姜陆手指的方向看去,一树木搭建的小屋孤零零地立于荒草杂木中。
姜陆喘的说不出话,卸下背篓打量着未来的“新家”。
屋子是两层,几根大木桩子首插云天作为支柱,墙身为木板,人字形屋顶为茅草盖严。
现所处这层为人生活居住,屋子西处漏风。
姜陆和石头脚力好,先前来找落脚点,剩余三人跟在他们后面,逐渐拉开了距离。
来不及看周边是个什么情况,两人又急急返回接人。
姜石此时脸上有了一点笑脸:“房子没倒塌,但修补得花大力气,有些木板都被虫钻孔掏空了。”
“是得好好修补,好在主承力的柱子都在,等人住进去有了人气就不会再破败下去。”
两人一身轻,山风一浪过,被汗水沁湿的后背冒出丝丝冷气。
在黄泥坡接上两老一小返回,黑幕己经压下来。
胡乱在周围捞上一些枯叶残枝烧起一堆火,几人背着火堆坐地上,双手抱膝后仰烤贴身衣裳。
姜陆扭身添柴火,每个人浑身水汽漫漫,一缕缕“白烟”飞升,不知道的还以为几人要飞天做神仙。
等弓背站起时衣裳紧贴上后背,烫的姜陆跳脚,“我出去查看一圈。”
湿粘粘的一身被烤的暖烘烘的,倒是轻松许多。
木房左侧转个弯是个斜坡,再过去则又是一座山,林间溪流缓缓延伸,不时的左右倾斜。
右侧则是一片干黄的芭茅,一人多高。
抬头望去,模糊中还能看见一山梁处翻露出全是淡红色巨大的片状岩石,薄薄的石板,与地面平行,一片一片堆叠起来。
想来这就是课本上的丹霞地貌。
地势陡峭,一道瀑布挂在石头中央,跳跃着倾泻而下,给山体罩上一帘水晶珠帘。
房屋前有一眼从石头里沁润出来的山泉,姜陆顺势洗个手,冰冷润骨。
进屋来,唐氏从火灰里掏出烤好的红薯,几人围住着的中央摆着个土碗,里面装着些糟辣子。
屋里只有柴火燃烧的声音,无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