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影青瓷观音像的断口处，本该是素胎的位置，赫然显露出荧光绿的化学符号——那是她七岁那年车祸时，父亲手术服上沾染的同款标记。
"磷酸三钙含量超标47%。
"她下意识念出声，修复刀悬在距瓷面0.3毫米处。
监控探头突然发出电流杂音，恒温系统显示室内温度正以每分钟0.5℃的速率下降。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起的气流掀动了工作日志，程野的警用皮鞋踏碎晨雾，黑色战术靴在地面拖出两道水痕。
他递来的牛皮纸袋里，泛黄的《文物鉴定证书》夹着半枚怀表——表盘背面镌刻的警号尾数，与她父亲殉职报告上的数字完全一致。
"周教授的遗体解剖结果。
"程野的镜片反射着冷光，"他的胃里藏着这个。
"X光片上，微型青铜匣在尸骨胸腔处泛着磷火般的幽蓝，匣盖纹路与观音像掌心的化学符号严丝合缝。
沈青禾的呼吸凝滞在口罩里。
昨夜修复这尊观音像时，超声波突然显示内部有金属回响。
她鬼使神差地用修复刀轻敲观音左肩，暗格里竟掉出半片带血的玉璜——此刻正在程野的证物袋里泛着冷光。
"你父亲二十年前修复过同样的青铜匣。
"程野突然逼近，松木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他的配枪抵住她后腰，枪管微微下压："而这次，它装着三具未登记的儿童骸骨。
"修复室的顶灯突然爆裂，黑暗如潮水漫过操作台。
沈青禾在坠落中抓住工作台边缘，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与某种高频震动共振。
胎记位置传来灼烧般的刺痛，应急灯亮起的刹那，她看见程野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扭曲的倒影。
"你右手虎口的烫伤，和雨薇手背的灼痕位置一样。
"程野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清晰。
他掌心的温度灼烧着她腕间的皮肤，那里有块蝴蝶状的胎记，此刻正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沈青禾猛地抽手后退，后腰撞上标本架。
清代官窑冰裂纹瓶应声而落，在防弹玻璃上撞出蛛网般的裂痕。
程野的枪口随着她的动作移动，枪栓拉动的金属摩擦声刺痛耳膜。
"三小时前，慈幼局旧址挖出七具童尸。
"他踢开碎玻璃，手电筒光束扫过她脚边的碎瓷片，"每具尸体的左手掌心，都刻着和观音像相同的符号。
"沈青禾的胃部突然抽搐。
那些符号昨夜刚在玉璜上浮现，此刻正随着碎瓷片的反光在程野的靴底跳跃。
她想起父亲临终前攥着的半张照片——1998年考古队合影里，本该站在她父亲身侧的位置，是具穿着白裙的儿童骸骨。
"他们在用瓷器封存罪证。
"程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拇指按在跳动的脉搏上，"而你，是最后一个知情者。
"警报声骤然响起，沈青禾的指纹解锁了三重密码锁。
地下金库的门缓缓开启，冷气裹挟着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
程野的手电筒扫过成排的冷藏柜，最末端的柜门上，结着薄霜的玻璃映出他们交叠的倒影。
"这是慈幼局地宫的微缩模型。
"他转动柜门把手，冷光倾泻而出。
三百六十度环绕的影像里，无数双苍白的手臂从青砖缝隙伸出，指尖都沾着骨瓷碎屑。
沈青禾的太阳穴突突跳动。
模型中央的青铜鼎正在融化，鼎内液体里沉浮着微型骨瓷人偶——每个都穿着民国女学生的制服。
当影像转到第七分钟，她看见父亲的身影出现在鼎边，手中握着与周教授胃里相同的青铜匣。
"看这里。
"程野的呼吸喷在她耳后，激光笔的红点停在鼎耳的裂痕处。
放大二十倍的影像显示，裂缝里嵌着半片糖纸，正是她七岁生日时弄丢的那张——草莓图案在福尔马林雾气中泛着诡异的粉红色。
记忆如碎瓷般扎入脑海。
那天暴雨倾盆，父亲背着她冲进慈幼局地下室，白大褂下摆滴着血水。
她记得他颤抖的手掌按在她后颈，某种冰凉的液体顺着脊椎流下，将她的尖叫冻成无声的呜咽。
"你父亲给我妹妹注射的就是这个。
"程野的枪管突然转向影像中的父亲，"而你，是他最完美的作品。
"冷藏柜的低温让沈青禾的睫毛结出冰晶。
她看见自己的倒影在玻璃上分裂成无数个碎片，每个碎片里都映着不同的场景：七岁生日那天的暴雨、父亲实验室里闪烁的绿色液体、还有程野妹妹坠入瓷浆池时扬起的惨白手臂。
"为什么现在才来？
"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冷藏室回荡。
程野的瞳孔骤然收缩，枪口偏离了半寸。
这个细微的破绽让沈青禾抓住机会，修复刀擦着他耳际飞过，钉入身后墙壁的瞬间，暗格里掉出半本烧焦的日记。
泛黄的纸页在冷空气中蜷曲，程野捡起残页时，沈青禾看见他后颈的皮肤下有东西在蠕动。
那是串由骨瓷碎片拼成的数字——和她父亲警号末西位完全一致。
"你才是祭品。
"程野突然低笑，枪口抵住自己太阳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开始，你就在等待这一刻吧？
"警报声再次撕裂寂静，沈青禾的修复刀穿透他胸前的防弹衣。
程野踉跄后退时，怀表从警服内袋滑落，表盖内侧的照片上，穿白裙的小女孩正在冲她微笑——那是她记忆中从未存在的妹妹。
玻璃幕墙轰然炸裂，暴雨裹挟着碎瓷片灌入金库。
沈青禾在玻璃雨中追逐程野的背影，看见他跃入地下通道前回头望她的眼神——那不是警察对猎物的冷酷，而是兄妹重逢时才有的悲悯。
通道尽头的实验室里，培养舱中的骨瓷胚胎正在抽搐。
程野将怀表按进控制台，全息投影显示出慈幼局地宫的实时影像：三百具童尸正在瓷浆中缓缓首立，他们腐烂的手指拼出相同的化学符号，与沈青禾胎记的纹路完美契合。
"该醒了，我的半身。
"程野将骨瓷匕首刺入自己心脏，液体喷溅在控制台上的瞬间，沈青禾的胎记开始发光。
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脑海，她看见父亲将襁褓中的女婴塞进青铜鼎，鼎内沸腾的骨瓷液正在重塑婴儿的骨骼。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云层，沈青禾站在地宫废墟中央。
手中的骨瓷匣装着程野最后的信息——微型芯片显示，她的DNA与三百具童尸的匹配度高达99.99%。
而匣底压着的照片上，穿白裙的小女孩正在抚摸她的脸庞，眼角泪痣的位置与她胎记的裂痕分毫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