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疑案
他早向之前的几位主治医生打听过——那天过后,班长李诚就因为重伤被送进了ICU,虽然不知道他现在的情况如何,但“ICU监护室”杨义倒是耳闻过——己经被送进了那种地方,其伤势之重、情况之严峻可想而知。
眼下距离高考百日不到,原本品学兼优、清北在望的天之骄子因为一场飞来横祸变成了躺在病床上的重伤病患,换做自己,也不会轻易饶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换位思考,如果他是李诚的父母,他一定不希望自己最终的诊断结果是精神病。
因为这样,就意味着自家儿子的冤屈大概率没有了倾泻对象。
杨义一声苦笑,自己“半身孤寡”,父母早亡,除了这个暂时借住的“叔叔”,唯一的血亲只有远在深山的爷爷。
说起来就连这个“叔叔”也和自己没多大血缘关系——听说那只是自己父母早年未亡时的至交好友,能多年如一日的接济他这个“贫困山区留守儿童”,全凭着一腔孤勇和所谓的“男儿义气”。
但叔叔一家热心仗义有余,囊中却实在羞涩——亲生女儿尚且在读初三,不算殷实的家底又岂能为自己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故人之后”赔付这失手误伤同学的巨额费用?
人生十八年,杨义遇事则忍、小心翼翼,只盼着有一天学成知识、飞黄腾达,好回报爷爷和“叔叔”一家。
如今这一切看来真如做梦一般——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怎么一觉醒来,自己不仅伤了人、休了学,还被人“拘禁”在这里,几乎要靠评定上“精神病”的头衔才能“脱罪”?
“白医生,我真的是精神病吗?”
大抵是越想越觉得不甘心,他带着“垂死挣扎”的语气发问道。
“唔……我很关心,对这个问题,你期望的答案是什么?”
白医生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旁敲侧击问了他另一个问题。
“我?”
杨义有些犹豫。
从情理上,他觉得自己不是,也不希望自己是。
若自己真是对社会有潜在威胁性的精神病人,自己下半辈子岂不是都要在这精神病院里度过?
谁来报答叔叔一家的恩情?
谁来给爷爷养老送终?
但眼下的情况又着实棘手,若他诊断出来不是精神病,等待自己的立刻就是同学李诚家的巨额索赔!
以及可能面临的民事乃至刑事责任!
换句话说,是与不是,都要被“拘禁”。
区别在于前者是受困于精神病院,后者则可能要蹲大牢。
见他迟迟没有答案,白医生不免笑了笑。
“在听到你的回答前,倒是不妨先听听我的想法——从和你的聊天,以及前期掌握到的其他情况来看,我觉得你谈吐自如、表达清晰,还有着细致的观察能力,这些都不太像是一名精神病人应该表现出来的素质。”
“你的意思是,我可能没病?”
杨义问。
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答案的瞬间,他内心突然有股“如释重负”的感觉,但随即而来又是更深的疑问,“如果我没有精神病,那又该如何解释我那天‘暴起行凶’,事后还全然失忆的行为?”
“我只是说‘不像’,没说一定不是。”
白医生轻轻摇头,“有些精神病隐藏很深,特别是‘多重人格分裂’,患者的其他人格往往都需要在特定环境下才能显现,有些患者甚至终其一生也未在人前展示出其第二人格——所以说也许人人都是精神病,只是暂时还没被人发现。”
“你的意思是我身上有其他人格,在当时那个环境下,我的第二人格苏醒,并掌控我的身体,先后打伤了我的同学和老师?”
杨义觉得这剧情真心草蛋。
“眼下看来,这似乎是最合理的解释。”
白医生脸上的表情古怪,她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望着杨义,似笑而非笑。
“……精神病就可以完全不用讲科学吗?”
杨义无语道,“那你们可检测出了诱发我‘第二人格’的特定环境是什么?
比如用上脑波监测仪器什么的。”
“小伙子平时电视剧没少看啊?”
白医生笑笑,显然意指他那句“脑波监测仪器”。
“一般来说,多重人格出现的诱因有以下几种,一,环境,包括特定的场景、物品、人;二,事件,确切地说,是事件引起的患者某种情绪反应,比如暴怒、悲伤、绝望等等;三,心理暗示,有部分多重人格患者确实可以做到人为切换主副人格,他们可以通过自行创造的心理暗示,比如念出某种宣言、做出某种姿势动作等,让身体里其他的人格切换掌控身体控制权,从而完成主人格无法做到的事。
这种心理暗示普遍存在,甚至很多非多重人格患者,也能通过照镜子大喊‘你很帅’‘你很优秀’等方式来强化主人格功能,但出现在多重人格患者身上,仅靠心理暗示就能自由切换主副人格的,反倒是极少数。”
杨义深吸了一口气,听了白医生的这番话,他开始有目的性地回忆起那天的事发经过,“我确定,我那天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情绪反应,也没有给自己做过任何心理暗示。”
“这就是本案的疑点所在!”
白医生眼前发亮,似乎话题终于被引到了自己精心铺设的情境中,她看着杨义,严肃认真道:“我们现场去了你当天‘行凶’的地方,经对比你日常生活和学习的环境,并没有发现那里有任何的异常。
换言之,环境的因素也几乎可以排除。
正因为如此,对你的病情诊断,才一度陷入僵局——没有人可以找到你第二人格出现的‘诱因’,住院期间,你也从未在人前和监控设备下暴露过你的第二人格。
我不介意给你透个底——对你的观察可能还会持续3-6个月,最多半年以后,如果你的行为举止还是完全符合一个正常人的状态,那么你的这次伤害行为,就将被定性为‘故意伤害’。”
“故意伤害?
高考还有一百天,我动机是什么?”
杨义觉得有些好笑,其他理由就算了,他深知自己没背景、没势力,蛰伏隐忍许多年,眼看就要成为穷山沟沟里第一个大学生,这个节骨眼上犯事儿,图什么?
“也许是因为嫉妒。”
白医生看似随意地开口道,“据我所知,你平时成绩不错,虽说算不上‘名列前茅’,但中上游水平,考个一本也没太大问题。
学校百日誓师,你见不得李诚作为学生代表上台风光发言,心生怨恨之下,或主观故意、或诱发第二人格,对其行凶。”
“白医生,你也说了我只是‘中上游水平’,人家清北在望的超级学霸,我嫉妒他什么?”
杨义翻着白眼。
“也许是平日在学校多有摩擦,你积怨己久,那日西下无人,你们口角升级,引发了肢体冲突。”
白医生又一次“随意”开口道。
“我俩平常玩得挺好的,属于好哥们儿……要不然老师也不至于让我去提醒他上台准备。”
杨义扶额。
“嚯,照你这么说,那倒是奇了怪了!”白医生笑道,“你完全没有作案动机,又一口咬定自己不记得案发经过——我们也曾怀疑你是为了逃避刑事责任,故意装成精神病脱罪,现在看来你也不符合?
怎么,你该不会是想告诉我案发当天,你中邪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