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齐一早起床,随便划拉了几口饭,就和媳妇儿喻锦一起,开着他的大面包车就出发了。
朱家齐的爷爷和奶奶,葬在官渡县郊外园棠树村的田地里,己经差不多30年了。
前些年,园棠树村乡镇化改造,村里的房子都被拆掉,盖起了高楼。
很多田野里的坟墓都被重新挖了出来,统一归置到了政府划出的一块墓地园区。
为了配套绿化,县政府特意在靠近河道的位置,选出了几块农田,打算修成公园。
或许是在世时修下了阴德,朱家齐爷爷奶奶坟地,恰好就在这其中的一块农田中,和另外几户幸运的坟冢一起,算是躲过了起坟移棺的劫难。
早些年,朱家齐的妈妈曾经从黄河北岸请了一个很有名气的风水大师,大师绕着坟地转了好几圈,开口就说到,“艮山兑向,背靠河脊,左边须水河,右边树林遮日,这可是标标准准的凤栖地,将来家里必然要出个像模像样的女流。”
或许真如风水大师的预言,朱家还真就出来了两位像模像样的人物,一位是朱家齐的姑姑朱江颂,一位是朱家齐的二姐朱家虞。
既然如此,朱家齐,作为朱姓家族中唯一的男生,似乎就和“像模像样”划清了界限。
即便是经过了各种奋斗,终于还是沦落到了负债的悲催田地。
但朱家齐并没有因为得不到祖坟的庇护,就忘掉了祭奠爷爷奶奶的规矩。
每逢阴气节日,他必然要备好鸡、鸭、鱼,小三牲,带着烧纸到园棠树来,当然,爷爷奶奶生前最好的白酒,一定也是要带上几瓶。
摆好贡品,一挂圆盘鞭炮响过,他就和喻锦一起,点燃了烧纸。
今天是阴天,细碎的小雪花伴随着西北风,把烧纸上的火焰刮得忽左忽右,朱家齐这才想起,早上出门专门备了一根木棍,忘在汽车后座下了。
他一路小跑到汽车旁,拿出那根长长的木棍。
正要往回走,眼角随意一扫,居然看到了马路对面,斜对着自己的汽车,停着一辆黑色的jeep牧马人。
朱家齐迟疑了大约1/3秒,还是扭头朝着坟地快速跑去。
“你赶紧把香烟点上吧,刚才不是还特意在路边买了一包么。”
喻锦接过朱家齐递过来的木棍,继续忙乎着,并没有注意到朱家齐变化的神情。
朱家齐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可不知怎么得,打火机却怎么也打不燃了。
“喏,用这个吧!”
喻锦把木棍递到面前,“前面都烧红了,点烟应该没有问题了。”
朱家齐点燃了三支香烟,举过头顶,对着爷爷奶奶的坟头拜了三拜。
“别忘了,还有后面叔叔的呢。”
喻锦又提醒他。
“哦”朱家齐应了一声,又抄起木棍,用烧红的部位点燃了一支香烟。
不知怎么的,他竟然站在原地,自顾自地抽起来,吐出的烟气,在凛冽的风中,迅速就被刮得无影无踪。
“喂,家齐哥,你咋了啊,咋迷糊了?”
喻锦首起身,走到朱家齐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胳膊。
“哦,哦。”
朱家齐不跌地回应着,把三支香烟插在了叔叔的坟前。
又一挂鞭炮响过,朱家齐和喻锦一起,朝着两个坟头连磕了三个头,从充满硫磺硝石的刺鼻空气中钻了出来,朝着汽车走去。
“不见了!”
朱家齐大声嘀咕了一句,“是我看花眼了么?”
“什么不见了?”
喻锦奇怪地看着朱家齐,“家齐哥,你没事吧?
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啊?”
“我刚才看到李向炜的汽车了,就是那辆黑色的牧马人!”
“我当是什么事呢?
很正常啊!”
喻锦嘻了一声,“今天来的时候,不就说了么,大概率会遇到他们的啊!”
“他们烧他们的,咱们烧咱们的,有什么关系么?”
看朱家齐皱着眉头,喻锦安慰道,“再说了,去年咱们来烧纸的时候,不就是他们来的早,咱们一首等到他们走,才到坟地上来的么?”
“那时候,是我不知道该和姑姑说些什么话,很尴尬。”
朱家齐解说着。
“一样一样的,今年咱们来早了,姑姑他们见了咱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干脆就等咱们走了再上坟,多简单易懂的事啊!”
朱家齐撇撇嘴,两人不再争执,就上了汽车。
调头拐弯的时候,又看到了那辆黑色的牧马人,正朝着坟地方向开了过来,两辆汽车在红绿灯前斜对着面,绿灯亮起,一白一黑来了一个会车,都没有降下玻璃。
朱家齐从后视镜里看到,牧马人在爷爷坟地旁的公路上停下,车上跳下来了好几个人。
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
“从此,我们就算是彻底断亲了!”
“可别这么说了,哥。”
喻瑾看着朱家齐,“老人们不是都说么,亲戚的关系,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呢,慢慢大家把话说开了,也就云消雾散了。”
“算了吧,骨头断了,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接上。
可我们家的关系,就好比是藕断丝连。”
朱家齐哼了一声,“藕断了就断了,还有接上的必要么?
连着的丝,也纯粹多此一举,做做面子功夫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