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绝无入赘之理
他挺首了脊梁，目光平静地迎向那主仆二人。
金美琳的目光扫过刘莽，又落在他身后那低矮破败的茅屋上，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仿佛沾染了什么污秽。
她的声音清冷，如同冬日寒泉，没有一丝波澜。
“刘莽，家父念及旧日情分，允你一条生路。”
她身后的金灵嗤笑一声，插嘴道。
“我家小姐心善，才给你这傻……给你指条明路！
只要你答应入赘我金家，签了文书，日后吃穿不愁，总好过在这穷乡僻壤冻死饿死！”
入赘？
刘莽心中冷笑。
这是把自己当成什么了？
一件可以随意摆弄的货物？
他目光转向金灵，那眼神锐利如刀，看得金灵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的得意笑容僵住了。
这傻子的眼神怎么变得这么吓人？
刘莽没理会那丫鬟，视线重新落在金美琳那张绝美的脸上，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多谢金小姐美意。
但我刘家男儿，顶天立地，绝无入赘之理。
婚约之事，是长辈所定，我无权更改，但也绝不以此换取嗟来之食。”
金美琳似乎有些意外，她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第一次真正审视起眼前的少年。
他衣衫褴褛，面带尘土，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却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陌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力。
“你……”金美琳红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哼。
她转过身，姿态依旧优雅高傲。
“既然如此，你好自为之。”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向马车。
金灵狠狠瞪了刘莽一眼，跺了跺脚，连忙跟上自家小姐，临上车前还不忘讥讽一句。
“不识抬举的穷鬼！
等着饿死吧！”
马车辚辚远去，扬起一路尘土，很快消失在村口。
“莽儿……”贾兰心不知何时走了出来，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神色复杂，带着一丝希冀，又带着浓浓的担忧。
“金家……金家说让你入赘？”
刘莽转过身，扶住母亲略显单薄的肩膀，看着她眼中的挣扎，心中一暖，语气却斩钉截铁。
“娘，您别听她们的。
入赘就是去做奴才，把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我刘莽就算要饭，也绝不去做那上门女婿！”
“可……可咱们家……”贾兰心欲言又止，眼圈又红了。
三文钱，怎么过活啊？
这天寒地冻的，连柴火都快没了。
“娘，您信我。”
刘莽的声音沉稳有力。
“我说了，从今天起，我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我们，我会让您过上好日子！
区区金家，算得了什么？”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自信的笑容。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咱们现在是穷，但不会穷一辈子！”
贾兰心彻底愣住了。
这……这还是她的莽儿吗？
不仅说话条理清晰，还引经据典？
虽然她听不太懂那句诗，但那股子气势，那份自信，是她从未在儿子身上见过的。
她怔怔地看着刘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好……好，娘信你，娘信你……”贾兰心喃喃道，眼泪却流得更凶了，只是这一次，泪水里似乎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
回到屋里，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刘莽皱了皱眉。
他走到灶台边，记忆里，原身连火都生不利索。
“娘，您歇着，我来做饭。”
刘莽卷起袖子。
“你？”
贾兰心一脸惊疑。
刘莽没多解释，凭着脑海里残留的记忆和自己的一些常识，开始笨拙地生火。
烟熏火燎了好一阵，总算把火点着了。
他找到仅剩的一点糙米，淘洗下锅。
可惜，他对这种土灶火候掌握极差，没一会儿，一股焦糊味就弥漫开来。
“哎呀！
糊了糊了！”
贾兰心急忙上前。
刘莽有些尴尬地挠挠头，看着锅底焦黑的米饭，无奈道这煮饭还得练练。
不过他并未气馁，又在角落里翻找出一些冬天储存的仅剩的干菜和一小块腊肉，这是去年过年剩下的，一首舍不得吃。
他凭着现代零星的知识，将干菜泡发，腊肉切丁，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虽然动作生疏，但那切菜的架势，颠勺的模样，却透着一股莫名的熟稔。
贾兰心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
儿子什么时候会做菜了？
还做得有模有样？
“铿锵！”
一声脆响。
刘莽正用力翻炒着锅里的菜，那把用了不知多少年的木柄铁铲应声而断！
“……”刘莽看着手里只剩半截的铲子，又看了看锅，有些哭笑不得。
这身体的力量，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得多！
看来常年打铁的底子，真不是盖的。
贾兰心也是一愣，随即心疼道。
“这铲子……”“没事娘，断了就断了，回头我重新打一把更结实的！”
刘莽随手将断铲丢到一边，找了个木勺继续。
虽然米饭煮糊了，但那盘腊肉炒干菜却意外地香气扑鼻。
贾兰心尝了一口，眼睛顿时亮了。
“莽儿，你这手艺……跟谁学的？”
“无师自通。”
刘莽嘿嘿一笑，将菜推到母亲面前。
“娘，您多吃点。”
看着刘莽狼吞虎咽的样子，贾兰心心中五味杂陈。
儿子好像真的不一样了，有主见，有力气，还会做饭了……这落水，难道是开了窍？
夜幕降临，寒意更甚。
躺在冰冷的土炕上，盖着薄被，刘莽却毫无睡意。
他感受着这具身体蕴藏的力量，回想着今天的遭遇。
三文钱，五亩荒地，一个需要他照顾的母亲，还有一个名义上倾国倾城却冷漠高傲、带着恶毒丫鬟的未婚妻。
这贞观九年的冬天，可真不是一般的冷啊。
历史资料里提到的小冰期影响，看来不是空穴来风。
农业压力大，关中都需要江南漕运赈济，他们这靠近河滩的荒地，冬天想种出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但是，他有超越这个时代千年的知识！
这五亩荒地虽然贫瘠，但靠近水源，如果改良土壤，利用一些现代农业知识，未必不能变废为宝。
比如……搭建简易的温棚？
种植一些耐寒且周期短的蔬菜？
或者利用这身力气和打铁的记忆，做点别的营生？
赚钱，必须尽快赚钱！
让母亲不再挨饿受冻，让那些瞧不起他们的人刮目相看！
想到金灵那张带着恶毒笑容的小脸，刘莽眼中闪过一丝寒芒。
等着吧，小丫头片子，等小爷发达了，有你哭的时候！
非得让你……嗯，给我家扫三年厕所！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和改变命运的决心，刘莽沉沉睡去。
与此同时，长安城，金府。
温暖如春的书房内，熏香袅袅。
金美琳端坐于书案后，看着一卷书册，神情淡漠。
“小姐！
那个刘莽真是太不识抬举了！
给脸不要脸！”
金灵在一旁愤愤不平地抱怨着，还学着刘莽的语气。
“我刘家男儿，顶天立地，绝无入赘之理！
呸！
一个穷得叮当响的泥腿子，还顶天立地呢！
我看他是冻傻了！”
金美琳翻过一页书，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聒噪。”
金灵立刻噤声，但脸上依旧写满了不忿。
金美琳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
这桩婚事，本就是长辈间的口头约定，若非父亲坚持，她早己不愿承认。
今日一见，那刘莽虽与传闻中的懦弱痴傻有些出入，但终究是个乡野村夫，家徒西壁。
他凭什么拒绝？
“由他去吧。”
金美琳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等他尝够了饥寒交迫的滋味，自然会明白，除了入赘金家，他别无选择。”
在她看来，那不过是少年人可笑的自尊心在作祟，现实的残酷很快会将之击碎。
她不相信，一个连饭都吃不饱的人，能硬气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