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裹着雪粒子在屋外呼啸,将隔壁院落张灯结彩的喧闹声撕成碎片——今日是张家嫡子测出六品灵根的大喜之日,据说连乾坤镇守都派人送来贺礼。
少年盯着掌心里半块发硬的杂粮馍,耳边回响着晨间厨房管事的嗤笑:"林家嫡子?
不如我张家看门犬金贵!
"五年前测灵大典上,当测灵石在他掌心泛起浑浊灰光时,执事长老那句"先天断脉"的判词,彻底将他钉死在凤阳村最底层的冰棺里。
"第七日了。
"三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把馍馍掰成两半。
较大的那块塞进墙缝,留着给半夜咳嗽的福伯。
柴堆旁的老仆翻了个身,露出脊背上狰狞的鞭痕——那是三日前杨家修士来催债时留下的。
突然,积雪被踩踏的咯吱声由远及近。
三虎瞬间绷紧脊背,将母亲叶氏偷偷缝在衣襟内的玉佩按在胸口。
这枚刻着混沌纹的青玉,是林家最后一件没被抵债的传家宝。
"要我说,就该把这破院子卖给钱家抵债。
"醉醺醺的声音透过门缝传来,带着王家仆役特有的油滑腔调,"留着柴房养废物,不如改造成符纸作坊...""你懂个屁!
"另一个沙哑声音压低道:"没见赵家矿洞最近总闹邪祟?
林家守着祠堂底下的东西,说不定哪天..."话音戛然而止。
三虎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血腥味在齿间漫开。
这些年来,他听过太多类似的窃语。
那些巡夜人"无意间"透露的秘辛,像毒藤般缠绕着记忆——林家祠堂深处,九重禁制之下,锁着某件需要嫡系血脉献祭的凶物。
寒风突然变得暴烈,卷着张府宴席的残香破门而入。
三虎正欲掩门,忽见月光下掠过素色衣角。
心脏猛地揪紧,他扑到门边时,正看见母亲叶氏提着食盒在雪地里蹒跚。
"娘!
"三虎的呼唤卡在喉间。
叶氏发髻散乱,单薄的青布棉裙下摆沾满泥雪,右手紧紧捂着左臂——那里有道新鲜的鞭痕,在月光下泛着暗红。
妇人踉跄着挤进柴房,食盒里飘出米粥的香气。
她颤抖的手指拂过少年眉间霜花,从怀中掏出个尚带体温的油纸包:"快吃,娘从后厨..."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积雪被踩实的脆响。
三虎瞳孔骤缩,一把将母亲推向柴堆后方。
几乎同时,雕花鹿皮靴重重踹在腐朽的门板上,木屑纷飞中,五道身影鱼贯而入。
为首的林尘抖落狐裘上的雪粒,寒铁剑与腰间玉珏相撞发出清鸣。
左侧满脸横肉的张魁扛着铁棍——这张家仆役之子仗着主家势力,最爱折辱没落子弟;右侧精瘦的王禄把玩着鎏金算盘,他是王家账房养子,专替主子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最后两个林家旁支子弟举着灯笼,火光将众人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
"哟,这不是林家嫡少爷嘛。
"张魁用铁棍敲打掌心,震落簌簌铁锈,"听说你昨日在铸剑坊打碎了三把剑坯?
"他故意提高嗓门,"我们张家正好缺个倒夜香的,每月赏你半袋麸皮如何?
"王禄的算盘珠发出噼啪脆响:"钱家符纸作坊最近缺试符人,这废物倒是耐打..."他突然瞥见叶氏手中的油纸包,三角眼闪过精光,"林尘兄,按镇规,偷盗主家财物该当何罪?
"林尘靴尖勾起滚落的米粒,寒铁剑鞘重重拍在叶氏手背:"二十鞭刑,或者..."他忽然扯断妇人颈间红绳,"用这玉佩抵债。
""还给我!
"三虎突然爆发出骇人的力气,竟撞开张魁扑向林尘。
混乱中寒铁剑划破衣袖,露出少年遍布淤青的手臂。
"反了你了!
"张魁抡起铁棍横扫,三虎后背重重撞上柴堆。
王禄趁机踩住他左手,算盘边缘的铜钉扎进皮肉:"听说你们林家守着祠堂底下的宝贝?
不如让这废物去探探赵家矿洞?
上月可是死了七个矿工..."林尘突然抬脚踹翻王禄,狐裘在灯笼火影中泛起冷光:"我林家的狗,轮不到外人教训!
"他剑尖挑起三虎下巴,"听说你昨日去了祠堂送饭?
"少年瞳孔骤缩。
记忆闪过黑袍长老阴鸷的脸——那人往祭坛摆放的三牲中,掺了暗红粉末。
"尘少爷!
"院外突然传来惊呼。
众人转头望去,祠堂方向升起血色光柱,隐约可见三道黑影御剑而来。
张魁的铁棍当啷落地:"是...是赵家矿洞那种红光!
"王禄的算盘散落一地,他哆嗦着指向天空:"钱家去年买的镇邪符...就是这种朱砂纹!
"林尘脸色铁青,寒铁剑突然架在三虎颈间:"说!
你是不是动了祠堂禁制?
"剑锋在少年喉结压出血线,却被骤然发烫的玉佩震开。
整座柴房突然剧烈震颤,瓦片如雨坠落。
三虎趁机挣脱桎梏,看到母亲正用木簪在雪地画出血色符阵。
当第一只魔化妖狼撞开院门时,他胸前的玉佩爆发出滔天青光......"反了你了!
"张魁抡起铁棍横扫,三虎后背重重撞上柴堆。
腐朽的木刺扎进皮肉,混着旧伤渗出的血珠,在麻衣上晕开暗色花纹。
王禄的鎏金算盘抵住少年咽喉,铜钉在颈侧压出新月状血痕:"听说钱家试符人能领双份口粮,你这身板撑过三张爆炎符...""够了!
"林尘突然挥剑斩断算盘珠串,翡翠珠子滚落雪地。
他狐裘领口的冰狼毫在月光下根根竖立:"我林家家事,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
"寒铁剑尖挑起三虎下巴,"昨日申时,你在祠堂偏殿做了什么?
"少年瞳孔骤缩。
记忆闪过那个阴雨绵绵的黄昏,黑袍长老往祭坛三牲中掺入的暗红粉末,在烛火下泛着诡异磷光。
当时自己正躲在梁柱后,为昏迷的福伯偷取供桌上的冷馒头。
"尘少爷明鉴。
"叶氏突然扑跪在雪地里,额头撞碎冰凌,"虎儿昨日整日都在柴房...""啪!
"铁棍横扫将妇人抽翻在地。
张魁靴底碾住叶氏手指,咧嘴露出镶金的犬齿:"主家问话,哪有贱妇插嘴的份?
"他忽然俯身扯开妇人衣襟,"听说你们杨家当年陪嫁的灵兽袋...""住手!
"三虎嘶吼着撞向张魁,却被王禄的铜钉算盘锁住咽喉。
混乱中,林尘的玉珏撞在柴堆上裂成两半。
所有人都僵在原地——那枚刻着避邪咒的羊脂玉佩,是林家长老赐予嫡系的护身符。
暴风雪突然停滞。
三虎感觉胸口玉佩滚烫如烙铁,青玉表面的混沌纹路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祠堂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整座柴房的地基都在震颤,墙灰簌簌落下。
"地龙翻身?
"林家旁支的灯笼坠地燃烧,火苗舔舐着王禄的貂绒靴面。
张魁的铁棍哐当落地,这个平日耀武扬威的壮汉此刻脸色惨白:"是赵家矿洞...那种红光..."众人齐刷刷望向窗外。
血色光柱刺破夜空,隐约可见三道御剑身影在云层间闪烁。
王禄突然尖叫着后退:"钱家的镇邪符!
去年矿难时贴了三百张这种朱砂符!
"林尘的寒铁剑突然架在三虎颈间:"说!
你是不是碰了祠堂的..."话音未落,玉佩爆发出刺目青光,剑身竟如遇热蜡般扭曲融化。
众人惊恐后退时,三虎瞥见母亲正在雪地画符——木簪尖端渗出的血珠勾勒出古老图腾,与玉佩纹路惊人相似。
"快看他的手!
"某个旁支子弟突然惨叫。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三虎被算盘铜钉扎伤的左手正在蜕变——伤口涌出的血珠悬浮空中,逐渐凝结成微型剑阵。
院墙轰然倒塌。
魔化的妖狼群撞破门廊,领头巨狼额生三目,獠牙滴落腐蚀性的黏液。
王禄的貂裘被酸液溅到,瞬间化作缕缕青烟。
张魁抡起铁棍砸向狼首,精铁所铸的棍身却如面条般弯折。
"去地窖!
"叶氏突然将银锁拍进三虎掌心。
妇人发间的木簪迸发碧光,竟在雪地上催生出藤蔓囚笼。
三虎背起昏迷的福伯,最后回望时,看见母亲青布衣裙在血雾中翻飞,指尖绽放的灵光与玉佩共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