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雯的声音很轻,但在嘈杂的课间教室里,这句话像一滴水落入滚油,在苏晨耳边炸开。
他正在抄写英语作业的手停住了,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片蓝色。
"什么?
"他希望自己是听错了。
刘雯推了推眼镜,她鼻梁上有两粒不太明显的雀斑:"我说,我喜欢你。
从分班第一天就注意你了。
"苏晨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看见林佳佳正站在陈浩的座位旁,弯腰看着他的数学试卷。
她今天扎了高马尾,发梢随着点头的动作轻轻扫过陈浩的手臂。
"苏晨?
"刘雯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我...我不太会谈恋爱。
"苏晨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刘雯是班上前五名,语文课代表,笑起来有两个酒窝。
按理说,他没理由拒绝。
"没关系啊,我们可以慢慢来。
"刘雯的声音带着期待。
教室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陈浩不知说了什么,林佳佳捂着嘴笑得前仰后合,她手腕上的木珠手链滑了下来,被陈浩一把抓住。
苏晨看着陈浩故意不还手链,林佳佳跳起来去够的样子,胃里突然泛起一阵酸涩。
"那...好吧。
"苏晨听见自己说。
刘雯的眼睛亮了起来:"真的?
那放学后我们一起走吧!
"苏晨点点头,余光看见林佳佳终于抢回了手链,正一边笑一边戴回手腕。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答应刘雯,就像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林佳佳看一样。
钢笔下的那滩墨迹己经扩散到半个单词大小,像一片小小的乌云。
放学时,刘雯果然在教室门口等他。
几个男生起哄地吹着口哨,苏晨低着头快步走过他们。
走廊上,刘雯兴奋地说着暑假去云南旅游的事,苏晨"嗯嗯"地应着,目光却被楼梯拐角的一幕吸引——林佳佳和王磊站在窗边,王磊正往她手里塞什么东西,林佳佳摇头拒绝,但脸上带着笑。
"你在看什么?
"刘雯顺着他的视线望去。
"没什么。
"苏晨加快脚步,"你刚才说玉龙雪山怎么了?
"那天晚上宿舍卧谈会,陈浩突然问:"苏晨,听说你和刘雯好上了?
"上铺的张鑫探出头:"真的假的?
刘雯成绩那么好。
""就是一起走而己。
"苏晨翻了个身,脸对着墙。
"装什么啊,全班都知道了。
"陈浩笑着说,"不过刘雯确实不错,就是有点书呆子气。
"苏晨没接话。
窗外,一弯新月挂在宿舍楼角,像一道浅浅的指甲痕。
第二天早自习,苏晨发现课桌里多了一个纸折的心形,拆开里面写着:"明天记得带地理书。
——刘雯"他抬头看向前排,刘雯正好回头,对他眨了眨眼。
苏晨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把纸条塞进了书包最里层。
课间操时,苏晨站在男生队列末尾。
女生队伍就在旁边,林佳佳的位置离他不远。
广播体操的旋律响起,所有人开始伸展手臂。
苏晨看见林佳佳手腕上的木珠手链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第三节转体运动时,林佳佳突然转过头,目光与他相遇。
苏晨慌忙移开视线,差点踩到后面同学的脚。
"你最近心不在焉的。
"午休时刘雯坐到他旁边,递给他一盒牛奶,"是不是没睡好?
"苏晨接过牛奶:"有点。
""给你。
"刘雯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袋子,"薰衣草香包,助眠的。
"袋子是浅紫色的,上面绣着一朵小白花。
苏晨道了谢,余光瞥见林佳佳和几个女生走进教室,手里拿着彩纸和剪刀。
"她们在准备元旦晚会的装饰。
"刘雯顺着他的目光解释,"我被安排表演诗朗诵,你要来看吗?
""嗯。
"苏晨点点头,看着林佳佳站在椅子上贴窗花。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黄色的毛衣,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整个人像一盏温暖的灯。
元旦前最后一周,学校洋溢着节日气氛。
走廊挂满了彩带和灯笼,各班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节目。
苏晨被分配去搬道具,而刘雯每天放学后都要留下来排练诗朗诵。
"你女朋友今天又练到六点半。
"周三下午,陈浩一边收拾书包一边说,"你不等她?
"苏晨摇摇头:"我今天值日。
"实际上他己经连续三天没等刘雯了。
每次看到她和一群女生在礼堂排练,他就感到一种莫名的窒息感。
更让他不安的是,他发现自己越来越频繁地注意到林佳佳——她在黑板上写通知时踮起脚的样子,她换了一支新钢笔,她偶尔会哼一首英文歌,调子轻快得像小鸟。
周五放学时,班长宣布临时放假:"月假加上元旦,一共五天,下周三返校。
"教室里一片欢呼。
苏晨默默收拾书包,一想到要回家,胸口就像压了块石头。
刘雯跑过来:"苏晨,我爸开车来接我,要不要捎你一段?
""不用了,我坐公交。
"苏晨拉上书包拉链。
"那...元旦后见。
"刘雯犹豫了一下,突然飞快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然后红着脸跑开了。
苏晨愣在原地,手指不自觉地碰了碰被亲的地方。
教室里还没走的几个同学发出善意的哄笑,其中包括林佳佳。
她正和王磊说着什么,看到这一幕时笑了笑,然后继续低头整理书包。
苏晨逃也似的离开了教室。
家里的气氛比想象中还要糟。
母亲开门时,苏晨一眼就注意到她左臂上的淤青,颜色己经发黄,但形状依然清晰——五个手指印。
"怎么弄的?
"苏晨抓住母亲的手腕。
母亲抽回手:"不小心撞到门把手了。
饿了吧?
我给你煮面。
"父亲不在家。
苏晨坐在餐桌前,看着母亲忙碌的背影。
她的肩膀比以前更单薄了,睡裤空荡荡地挂在髋骨上。
面端上来时,苏晨注意到母亲右手食指的指甲裂了一道缝。
"我爸呢?
""出差了。
"母亲低头喝汤,"说是元旦后回来。
"苏晨没再问。
他太熟悉这种氛围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低压。
晚上他躺在床上,听见母亲在客厅里小声打电话,断断续续的抽泣声透过门缝传来。
第二天中午,父亲突然回来了。
苏晨正在厨房帮母亲择菜,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母亲的手明显抖了一下。
父亲进门时带着一身酒气,看到苏晨时愣了一下:"哟,大学生回来了。
"苏晨没吭声,继续低头择菜。
父亲把外套扔在沙发上,打开电视看足球比赛。
母亲默默给他泡了茶,端过去时不小心洒了几滴在茶几上。
父亲突然暴怒,一把打翻茶杯:"连个茶都泡不好!
"陶瓷杯砸在地上碎成几片,滚烫的茶水溅到母亲脚踝上。
苏晨猛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父亲转向他,眼睛布满血丝:"怎么,读了几天书就敢跟老子叫板了?
""你除了打老婆还会什么?
"苏晨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看看你给妈手臂上留的印子!
"父亲的表情凝固了。
母亲慌乱地拉住苏晨:"别说了,你爸工作压力大...""工作压力大就能打人?
"苏晨甩开母亲的手,"妈,你为什么要护着他?
"父亲突然笑了,那笑容让苏晨后背发凉:"护着我?
她是怕离婚了没人供你读那个贵族学校!
你以为那学费是哪来的?
"苏晨如遭雷击。
他看向母亲,母亲低着头,眼泪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离婚吧。
"苏晨听见自己说,"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