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车像一头哼哧哼哧的老黄牛,停靠在尘土飞扬的校门口。
我拖着一个笨重的老旧行李箱,劣质滚轮在布满碎石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身上是县城带来的旧T恤,洗得发白,汗湿的后背粘着一层薄薄的塑料椅背留下的不明污垢。
空气里漂浮着灰尘和尾气的味道,黏糊糊地糊在皮肤上。
一种巨大的隔膜感,陌生感,连同对这座大城市的茫然无措,沉甸甸地压在我的肩胛骨之间。
费力地拖着箱子挪进校门,一阵尖锐的哨音几乎撕裂了凝固的空气。
“哔——哔哔——”紧接着是篮球撞击地面的密集鼓点——“砰砰砰!”
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我循着声音猛地转头。
学校后门那个简陋得有些破败的水泥篮球场边缘。
铁网外,破旧的居民楼墙壁上爬满了灰绿的爬山虎。
一个穿着白色运动背心的高挑身影高高跃起。
日光很烈,白晃晃一片,他却像能吸附所有光线。
汗水顺着他短而扎手的发茬甩出一道晶亮的弧线。
他在半空中舒展开身体,手臂向上,手腕压下的动作干净利落得像一柄劈开空气的刀。
“砰!”
篮球重重灌入篮筐!
粗糙的铁网篮筐在猛烈的撞击下痛苦地***。
铁网内爆发出巨大欢呼:“靠!
周屿!
牛逼!”
他落地,背心被汗水浸透了一大片深色,紧贴在挺拔的后背上。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习惯性地屈起小臂,随手抹掉额上淋漓的汗。
侧脸线条在炽热的阳光里清晰流畅,下颌绷紧,眼神锐利得像刚刚射出的箭。
一种带着强烈生命力的荷尔蒙气息,混合着汗水的咸涩味道,隔着老远汹涌而来。
心脏突然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重重往下一沉。
随后,开始失控地猛烈跳动。
“咚、咚、咚……”耳边世界的嘈杂瞬间潮水般退去,只剩下胸腔里这陌生的、擂鼓般的巨响。
呼吸骤然停滞。
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绊了我一下,行李箱的轮子猛地卡进一条砖缝里。
“噗通!”
重心完全失控,我狼狈地侧摔下去。
膝盖和手肘重重磕在粗糙滚烫的水泥地上,刺辣的痛感清晰无比。
脸颊狠狠擦过地面,火燎般疼。
几个同样走向宿舍区的女生恰好经过,短促而尴尬的惊呼立刻响起。
“呀!”
“没事吧?”
她们试图扶我,声音里带着点掩饰不住的惊讶和一丝丝的居高临下。
我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爬起来,垂着头,不敢抬眼看任何人,只想把自己缩成一粒尘埃。
黏腻的汗水混着尘土沾在蹭破的皮肤上,膝盖上的伤口渗出一点血丝,在灰扑扑的裤子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我拖着箱子,几乎是落荒而逃,肩膀瑟缩着,脸颊和手掌***辣的疼一阵紧过一阵。
铁网内的喧嚣还在继续,那个叫周屿的身影在余光里晃动,依旧耀眼。
那个狼狈至极的初见像一个烙印,烙在记忆里。
周屿理所当然地进入了年级最顶尖的理科班。
而我,在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班,像一粒沙,落入了人海的边缘。
物理距离如天堑,我却构筑起另一种隐秘的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