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焚心血一线寒
护院蒲扇般布满厚茧的大手，毫不怜惜地钳住她单薄的手臂，像拖拽一口装着无用杂物的破麻袋，蛮横地向后拉开！
她枯瘦的身体在巨大的力量拉扯下剧烈地摇晃颤抖，脚下一个趔趄，布鞋在地上硬生生蹭掉。
“弈儿——！！”
嘶哑绝望的尾音被粗暴地扯断在喉间。
另一个更高大些的护院己然逼近床边，眼中是磐石般的冷漠，粗糙的手掌带起一股污浊的腥臊风，首首抓向林弈胸前那沾染着暗红血迹的脏污衣襟，目标明确——将这刚刚呕血的病秧子像丢垃圾般甩出去！
林浩嘴角挂着的刻毒笑意更深了几分，鼻腔里甚至哼出半声快意的轻嗤。
仿佛面前即将上演的不是欺凌弱小的丑剧，而是一场为他量身定制的、解闷消遣的杂耍。
手中的荷叶包又若有似无地晃了晃，浓烈油腻的肉香像是最尖锐的嘲讽，刺入每个角落。
林弈半倚在墙角的土坑上，肋骨的断裂处如同插满了烧红的钢针，随着胸腔每一次微弱的起伏猛烈搅动。
冰冷的绝望和焚心的怒火像两条盘踞在废墟上的巨蟒，死死绞缠着他的心魂。
左手指腹间的伤口里，那片被他死死按进去的尖锐木茬正持续释放着细微却清晰的痛楚，如冰冷的溪流，穿透那熔岩般翻腾的杀意。
就在那护院肮脏的指尖即将触碰到他衣襟的刹那！
脑海中，键尊那庞大的战斗信息库被“胸口”、“抓取”、“污脏”、“危险”、“杀！”
这几个强烈到极致的现实信号瞬间点亮！
如同精密齿轮骤然咬合，一套应对近身扑杀的低阶身法——“流风引”的诀窍被强行调用。
流风引！
步法：沉肩，旋腰，重心左压，借敌力之牵引，如风过隙，错身反绕敌背！
要点：灵！
疾！
控！
他身体里残留的最后气力，在键尊那非人的战斗意志强行催逼下，从残破身体的最深处猛地榨取出来！
腰腹骤然发力！
强忍着肋骨即将彻底裂开的剧痛，整个上身猛地向左侧一塌！
动作因身体的孱弱和伤痛而变得凝滞笨拙，歪歪斜斜，可那股拼死反打的凶悍意志却如同实质，生生撕开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噗！
护院的手掌险之又险地擦着他右侧衣襟的破口滑过！
指尖甚至勾破了本就残破的布料，带起一缕细小的丝线！
就是现在！
右臂！
那支同样虚弱、布满淤青的手臂，遵循着键尊指令中“控”字之后的唯一反击指令——“逆风刺”！
手腕如同绷紧后又瞬间释放的枯竹，拼着骨骼碎裂的风险，带动肘部，以肩为轴，爆发出远超这废柴身体极限的、突兀而短暂的寸劲！
嗡！
一股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冰冷气流，从他那刺痛的肋骨折断处被强行压榨出来！
这股气流异常稀薄，却带着一种与这具身体修为截然不符的——凌厉！
精准！
如同冰原深处冻结了亿万年的极寒罡风的一丝余韵！
嗤！
林弈僵硬的指尖带着那丝微弱却凌厉到极致的气流，勉强擦过护院手背上粗糙黝黑的皮肤！
“嗷——！！”
那满脸横肉、身躯如同铁塔般的壮汉猛地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嚎！
抓住吴氏的手瞬间松开，整个人触电般向后蹦了一大步！
那张原本冷漠凶煞的脸上瞬间被扭曲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所占据！
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右手手背！
只见他手背上那条擦痕里，竟然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肉眼可见的白色霜晶！
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顺着那条细微的伤口疯狂向里侵蚀！
仿佛连血液和筋肉都快要被冻僵！
那并非普通的寒气，更像是一种能冻结生机的死亡之息！
那是……什么鬼东西？！
短暂的死寂。
空气凝固了。
另一个钳着吴氏的护院，动作硬生生僵在半空，脸上磐石般的冷漠终于龟裂，透出惊疑不定。
他下意识地松开手，吴氏失力地跌坐在地，也忘了哭喊，只是睁大了惊惧茫然的泪眼，望着自己儿子那突然变得陌生而危险的身影。
林浩脸上志得意满的刻毒笑容彻底僵住，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
他捏着荷叶包的手指用力攥紧，油腻的油渍从油布里渗了出来。
他看着自己那平日里凶狠的跟班正像个被开水烫了的猫一样甩着手，龇牙咧嘴，又惊又怒地瞪着手背上那条诡异的霜痕……一丝极寒，无声无息地爬上林浩的背脊。
不可能！
这个废物……这贱种怎么可能……就在这诡异的死寂被护院那难以抑制的痛呼和惊怒填充的瞬间！
林弈身体猛地一晃！
刚才那强行压榨躯体潜能、催动那丝不知源头的寒冰之息的反击，如同烧干了最后灯油的油盏，瞬间抽空了他体内所有刚刚凝聚起的、虚幻的力量感！
仿佛一瞬间踏空万丈深渊！
噗通！
他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仰面重重砸回身下的硬土炕上！
比刚才呕血还要浓重的黑暗瞬间席卷了他的意识！
那股钻心刺骨的肋骨剧痛、内脏翻涌的恶心感、还有灵魂深处因强行记忆融合而残留的锐痛轰然爆发！
“呃——！”
痛苦的闷哼再次抑制不住地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
眼前金星乱冒，视野的边缘迅速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收窄。
键尊那庞大繁杂的记忆宫殿仿佛也承受不住这一次反噬，在意识深处猛烈摇晃！
属于他的冰冷指令流如同信号不良般发出刺耳的噪音：警告！
灵能核心严重不足！
肉身容器濒临崩溃边缘…强制记忆库加载中断…核心备份星尘道典…基础引气路径..激活…混乱的指令中，一个极其简单的、属于《星尘道典》最粗浅根基篇的引气路线片段，如同最后的求生指令般被强行灌入！
同时，另一股更原始、更笨拙、属于原主林弈这具身体十几年磕磕绊绊却熟悉到骨子里的、家族下发的大路货引气法门路线，也同时在他意识模糊的脑海里本能地运转起来！
两道截然不同的行气路线同时运行！
一条如星河流转，玄奥莫测（键尊强行加载的星尘道典根基篇）。
一条如老牛拖犁，滞涩迟钝（原主记忆里的林家引气诀）。
轰！
这具早己如同破风箱般的躯壳哪里承受得住这经脉内双流冲撞？
两道微弱的、刚刚因为那丝奇异的反击寒流而稍稍“活泛”了一点的气感，瞬间在他混乱的灵脉和残破的经脉里搅成一团乱麻！
像两条在狭窄河床里互相撕咬顶撞的小蛇！
噗！
又是一口带着破碎内脏气味的污血从林弈口中呛喷而出！
比刚才更加浓稠暗红！
“弈儿——！”
吴氏魂飞魄散，再次发出泣血的哭喊，手脚并用地扑到坑边。
她看着儿子面若金纸，气若游丝，口中溢出的血沫刺目惊心，整个人抖得如同寒风中的秋叶。
巨大的恐惧再次将她彻底淹没。
“该死！
这杂种到底使了什么妖术？！”
林浩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激得心头火起，先前的惊疑被暴躁的恼怒迅速取代。
他眼中凶光闪烁，刚才被寒气唬住的一丝退缩彻底被愤怒压过！
一个被自己踩了十几年的废物，竟敢反抗？！
还让自己在奴才面前丢了脸？！
“废物！
还敢作妖！”
林浩一步踏前，脸上再无半分戏谑，只剩下狰狞。
他并未亲自上前，而是猛地抬起脚，照着土坑上林弈无力垂落、沾满了污泥和血迹的小腿胫骨，狠命地跺了下去！
云纹锦缎的靴底，带着十足十的力道！
嘭！
沉闷却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混杂着剧痛与窒息断裂感的惨嚎从林弈的喉管里挤压出来，如同濒死野兽的最后悲鸣！
小腿胫骨上传来的尖锐碎裂感混合着之前肋骨的剧痛，形成一股毁天灭地的剧痛洪流，瞬间将他本就微弱的意识彻底摧毁！
眼前彻底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这一次，再没有任何微弱的寒冷气流反击。
只有身体被踩踏后那清晰的、如同断木断裂般的震颤，透过单薄的身体传递给身下冰冷的土炕，再传导到紧紧抱着他身体、哭喊崩溃的吴氏身上。
“哼！
装神弄鬼！”
林浩满意地看着脚下那张彻底失去意识、只剩下惨白痛苦面容的脸，心中的那股邪火似乎平息了一些。
他嫌恶地在地上跺了跺靴底，仿佛要蹭掉什么看不见的污秽。
“真是晦气！
连个废物都抬不动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旁边那个还捂着手背、脸色煞白的护院。
那护院接触到林浩吃人的眼神，打了个哆嗦，强忍着手上那几乎冻僵骨髓的寒意侵蚀，慌忙躬身喏喏。
“留口气，别真弄死在这里！
大娘要收拾也嫌脏手！”
林浩厌恶地瞥了一眼坑上死狗般的林弈和哭得撕心裂肺的吴氏，那浓烈的药味和血腥味让他皱眉，狠狠一甩袖子。
“把那点破瓦罐都给我扔了！
看着心烦！
走！”
他再也不看这污秽之地，捏紧了手中油乎乎的荷叶包，趾高气扬地转身离去。
两个护院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余悸，连忙应声，不敢怠慢，一个忍着痛楚，一个脸色阴沉，动作麻利地端起角落烧水的破陶罐和唯一喝水用的缺口粗碗，狠狠掼在地上！
哐啷！
碎裂声夹杂着水流溅射的声音。
破旧陶罐和缺口的粗碗瞬间化为齑粉。
脏水流淌了一地，混合着泥尘和碎瓷片。
两个护院不敢多做停留，甚至没再碰地上的吴氏母子，紧随着林浩的步伐，飞快地挤出了那扇破门。
破门被风带得吱呀晃荡，歪斜地掩上，将外面那些模糊而冷漠的世界稍稍隔开，也将浓重的血腥味、刺鼻药味和吴氏绝望无助的呜咽死死地关在了这方弥漫着死寂气息的灰暗斗室之内。
……冰冷的黑暗，粘稠得化不开。
没有光，没有声，只有无休止地沉沦，沉入深不见底的泥沼。
意识碎片在无边的虚空里漂泊，偶尔有尖锐的痛楚划过，如流星般短暂点亮又湮灭。
断骨……踩踏……辱骂……母亲的泪水……最后那一丝仿佛来自极地深渊的寒气……护院那扭曲痛吼的脸……双流冲撞……经脉欲裂……灵能核心……警告……星尘道典……激活……路径……乱……混乱的记忆碎片和身体强烈的痛觉信号在黑暗中互相碰撞、纠缠、撕裂。
突然。
在那灵魂被双流对冲搅得即将彻底溃散的瞬间。
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稳定的“光”，毫无征兆地在意识的最深处点亮！
没有温度，没有情感，纯粹的、冰冷的理性光芒。
像是超新星爆发后残留的最终余烬。
那光芒中央，两个截然不同、正疯狂互相撕裂和纠缠的能量运行路径图景，骤然被这光芒穿透！
如同被绝对零度瞬间冻结！
混乱的冲撞戛然而止！
光芒之中，属于键尊记忆碎片里的庞大知识库如同绝对精密的算图仪被瞬间点亮！
以一种林弈完全无法理解的、近乎神迹的方式，瞬间完成了对两条混乱运行路线的扫描、拆解、分析、推演！
《星尘道典·万象归源》引气根基篇（1%残缺推演）……匹配此界……能量活跃度低下环境……林家基础引气诀……下九品……经脉路径错误率27%……冗余节点14处……最优融合路径构建中……规避断脉堵塞节点……利用星尘碎片引导同频震荡……预计效能提升基准线……187.4%……路径确立：璇玑星窍（假想）为主，气海为轴……开始微粒子级能量共振引导……优先级：修复命元……没有思考，没有选择。
这完全超出林弈理解范畴的操作，由那点冰冷的“光”发出最首接的指令。
林弈昏死过去、完全失去控制的身体深处，那混乱冲突、如同两股发狂牛犊般互相冲撞的力量乱流，骤然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意志强行统御！
嗤……嘶……一股微弱得几乎不存在的冰冷气流，沿着一条他从未运行过、也从未想象过的崭新路径，艰难却坚定地，在那片被林浩一脚几乎踩断小腿的剧痛区域上方附近……那个原主记忆中被称为“足三里”，却被键尊知识库标识为“璇玑星窍（假想投射点）”的大穴附近……极其微弱地……凝滞了一瞬。
下一秒，这丝冰冷气流极其微弱地、如同滴墨入清水般，“晕染”进了他那条剧痛、淤肿、骨裂的小腿经脉边缘！
效果微弱到了极致，或许连稍微减轻一点痛苦都做不到。
但那纯粹由冰冷意志催动、遵循着完全不同于此界认知的能量运转轨迹的丝丝寒意……却仿佛……活了过来！
它开始不受林弈这具残破身体里那点稀薄灵力的羁绊，不再局限于原主那滞涩的引气法门……无比微弱，却异常清晰地开始在那破碎的腿部经脉区域……极其缓慢地……自行……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