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孙悟空。
护着那唐朝的和尚往西天去，这路走了不知多少日月。风餐露宿，降妖除魔，日子过得比那花果山的桃子还单调。直到今天，在这鸟不拉屎的流沙河畔，俺老孙心里那潭死水，才算被砸进了一块巨石。
起因是一片废墟。
说是上古神魔战场的边角料，破石头烂瓦砾，没啥看头。八戒那呆子早就嚷着肚子饿，催着赶路。可不知怎的，俺眼神扫过一面破墙时，脚步就跟生了根似的，挪不动了。
那墙上刻着画，斑斑驳驳，年头怕是比玉帝老儿的胡子还长。画的是混沌初开那点事儿，乱糟糟一团。可正中间，画着一头巨猿！
那猿……真他娘的像俺！
不是形貌，是那股子神韵，睥睨天地，搅动风云的劲儿！可怪就怪在，它对面还坐着个人，戴帝冠，穿冕服，是个天帝的模样。那天帝的冕旒，是碎的！他俩中间，还飘着个鬼画符似的玩意儿。
就那么一眼，俺心里头像是被蝎子尾巴狠狠蛰了一下，又麻又疼，还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慌。就像……就像忘了件顶重要的事，偏偏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师兄，磨蹭啥呢！师父叫走了！”八戒在远处嚷嚷。
俺啐了一口，压下那股邪火，转身走了。可那碎了的冕旒，那鬼画符，就像刻在了俺眼珠子上。
晚上，出事了。
俺老孙几百年来头一遭，做了个清清楚楚的噩梦。
梦里没五行山，也没八卦炉，他娘的居然是在凌霄宝殿！金碧辉煌，仙气缭绕。玉帝老儿就坐在上头，脸上没半点被俺打上门时的慌张，平静得像兜率宫那潭死水。
他看着俺，开口说了一句话，每个字都砸在俺心尖上：
“**帮我们演一场戏，事成之后，许你妖族一方净土。**”
操！
就这一句！然后呢？没有然后了！每当到这儿，俺的脑袋，不，不是脑袋，是更深的地方，是俺的魂儿！就像被两只看不见的大手抓住，往两边死命地扯！要裂开了！比唐僧念那紧箍咒疼一千倍，一万倍！
俺猛地坐起身，冷汗把毫毛都打湿了。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手下意识地摸上脑门那个冰凉的金属圈。
这金箍，疼是疼，可它疼在明处，疼得有理有据——那和尚念咒了嘛。
可梦里这疼，算怎么回事？从骨头缝里，从灵魂深处冒出来，没根没由，就是想活活疼死你！
“悟空？”旁边传来师父的声音，带着点刚被惊醒的沙哑，还有他那永远不变的、让人心烦的关切，“你又心神不宁了？”
月光照在他光溜溜的脑门上，泛着慈和的光。俺看着他，看着这个动动嘴皮子就能让俺疼得满地打滚的和尚，一个念头像冰锥子似的扎进心里：
这金箍锁的是俺的身，那梦里让俺魂儿疼的，锁的又是什么？
俺扯了扯嘴角，露出个惯常的、呲牙咧嘴的笑：“没事儿，师父！梦见一堆蟠桃长了翅膀飞，一个没逮着，气醒的！”
师父摇摇头，念叨了声“顽性未改”，又闭眼念他的经去了。
俺重新躺下，盯着天上那钩子似的冷月，眼睛里一丝睡意也无。
壁画，噩梦，还有这蹊跷的头痛……
他娘的，这西天路，怕是有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