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盐引：青衫湿

---苏州城笼罩在寅时的浓雾里，漕运码头的灯笼像悬在空中的血珠子。

林疏影扶着丫鬟的手刚下画舫，就听见盐袋坠地的闷响。

"当心些！

这可是要进户部库的官盐！

"盐运司的差役一脚踹在盐工背上，那人踉跄着扑倒在青石板上，肩头麻袋豁开道口子。

月光漏进裂开的盐袋，林疏影瞳孔微缩——雪色颗粒里分明掺着暗褐色的河沙。

"姑娘，老爷催着回府呢。

"乳母崔嬷嬷扯她衣袖，腕间缠着的迦南香佛珠硌得人生疼。

林疏影却己蹲下身，拔下鬓间半支银簪，簪尾雕着的珍珠坠子正正戳进盐堆。

差役的刀鞘横在眼前："这位娘子......""江南道盐运使章大人上月新纳的如夫人，可是姓崔？

"林疏影仰起脸，簪头珍珠映着雾色，在差役骤然收缩的瞳孔里晃出细碎的光，"劳烦转告章大人，林家送去的合欢酒，最忌掺了黄沙的醒酒汤。

"转过照壁时，林疏影指尖还在发颤。

银簪暗格里藏的砒霜粉贴着肌肤，方才若那差役再逼近半步......她闭了闭眼，母亲溺亡那日攥着她手的温度，忽然灼在腕间。

"姐姐归家怎不先知会一声？

"娇音乍起，林疏影猛地顿住。

回廊转角转出个茜色身影，林婉柔腕间翡翠镯子水头极好，映得她新描的柳叶眉都泛着碧色——正是母亲落水那日戴的缠丝翡翠镯。

"三姑娘慎言。

"崔嬷嬷上前半步，"嫡女归家，何须向庶女通传？

"林婉柔却笑着抚上镯子："姐姐瞧这镯子可眼熟？

父亲说库房蒙尘可惜，倒不如......"话音未落，林疏影己扣住她手腕。

雕花窗棂漏进的晨光里，镯子内侧"沈沅君制"西个小楷，刺得人眼眶生疼。

"松手！

你弄疼我了！

"林婉柔挣扎间，廊下忽然传来茶盏坠地声。

林疏影转头望去，父亲林崇文站在垂花门下，官绿公服溅着深褐茶渍，脚边碎瓷间浮着几片舒展的顾渚紫笋。

"成何体统！

"林崇文呵斥声里带着喘，林疏影却盯着他腰间蹀躞带——本该悬着盐仓钥匙的位置，如今空荡荡的。

更奇的是，那串跟随父亲多年的伽楠香十八子，竟换成了一枚青玉貔貅。

暮色漫过花厅时，林疏影借口更衣溜进了书房。

多宝阁上的钧窑玉壶春瓶挪了位置，露出后面暗格。

指尖触到冰凉铁盒时，窗外忽然掠过一道人影。

铁盒里躺着张染血的茶契，墨迹被血渍晕开，仍能辨出"明前龙井三百担"字样。

林疏影凑近细看，突然浑身发冷——契约左下角盖着的，竟是十二年前被灭门的杭州沈家商印！

"姑娘好眼力。

"带笑的男声惊得她险些摔了茶契。

烛影摇红处，有人自屏风后转出。

月白襕衫染着龙脑香，手中紫砂壶嘴还冒着热气，正是白日码头见过的紫衣公子。

"杭州宋氏明璋，特来讨还一物。

"他斟茶的手势行云流水，滚水冲开碧色茶汤，"十二年前沈家茶船沉在太湖时，带走了半张茶盐引。

听说......"他忽然倾身，茶香混着檀香扑面而来，"另外半张，在令堂的棺椁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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