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祖宅三个月，总觉得书房纸人在看我。中元节那晚他站在床边，红纸伞半遮脸：“小姐，
三百年前你说要和我看月亮，怎么忘了？”01“你是谁？”我抓起枕头砸过去。
枕头穿过他的身体，砸在后面的墙上，闷闷一声。男人撑着红纸伞，站在我的床边，
纹丝不动。月光透过窗棂，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起来像一团稀薄的雾。“小姐，
我是纸砚。”他的声音也像雾，带着一点空洞的回响。纸砚。书房里那个纸人的名字。
那是祖上传下来的一个纸扎匠人，据说手艺绝顶，扎出来的人能以假真真。我搬进来的时候，
奶奶特意嘱咐我，书房里的东西都不要动。尤其是那个纸人。我当时不以为意，
一个纸人而已，还能成精不成。现在看来，是我天真了。“三百年前，你我相约于此，
共赏中秋月。”“你失约了。”他的语气没有波澜，像在陈述一件与他无关的事。
我脑子一片空白。“我……我不认识你。”“你不是她。”他终于有了一丝情绪波动。
“但你身上有她的气息。”“我等了三百年，只为这个约定。”我从床上坐起来，
裹紧了被子。“所以，你是鬼？”他沉默了一下。“你可以这么认为。
”“你是来找我兑现承诺的？”“是。”我看着他，他半边脸隐在伞下，看不真切。
“如果我不呢？”他转动了一下手里的纸伞。“小姐，我不会伤害你。”“我只会等。
”“等到你愿意为止。”说完，他的身影慢慢变淡，消失在空气里。房间里恢复了寂静。
只剩下窗外沙沙的树叶声。我一夜没睡。第二天顶着黑眼圈去了书房。那个叫纸砚的纸人，
依旧安静地立在角落。他穿着一身青色长衫，手里撑着一把没打开的红纸伞，眉眼低垂，
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栩栩如生。我走过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脸。
冰凉，坚硬。是纸的触感。我松了一口气。果然是做梦。最近压力太大了，都出现幻觉了。
我决定给他找点事做。我从储物间翻出几张旧报纸，一桶胶水。“纸人先生，闲着也是闲着，
帮我糊点纸盒吧。”我把报纸和胶水放在他脚边。“就当是你住在我这里的房租了。
”我拍了拍手，满意地离开了书房。晚上，我特意没关书房的门。我想看看，
他到底会不会动。半夜，我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声音是从书房传来的。
我蹑手蹑脚地走到书房门口，从门缝里往里看。月光下，那个纸人真的动了。
他盘腿坐在地上，正低着头，认真地用报纸糊着纸盒。他的动作很慢，甚至有些僵硬。
但他糊出来的纸盒，方方正正，有棱有角。我心里说不出的滋味。他真的在付房租。
02第二天我醒来，书房门口整整齐齐码着一摞纸盒。我走进去，
纸人纸砚又恢复了原来的姿势，安静地立在角落。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未曾发生。我心里发毛，
但又觉得有点好笑。一个三百年的鬼，竟然这么听话。接下来的几天，
我变着花样给他安排活。擦桌子，扫地，甚至还让他帮我给花浇水。他总是在我睡着后，
默默地把所有事情做完。家里变得一尘不染。我对他渐渐放下了戒心。他虽然是个鬼，
但似乎没什么恶意。除了偶尔在我床边站一会儿，提醒我那个三百年前的约定。“小姐，
今晚月色很好。”“小姐，桂花开了。”“小姐，你说过要和我一起看月亮的。
”我每次都假装睡着，不理他。我不知道怎么回应。我不是三百年前的那个她。
我给不了他想要的承诺。这天，我表哥陈阳突然打了电话过来。“林溪，你真住进那鬼屋了？
”他的语气充满不屑。“那房子又老又破，你一个女孩子住着不害怕？
”我淡淡地说：“挺好的，很安静。”“安静？我看是阴气重吧！”陈阳在电话那头冷笑。
“我跟你说，那房子我找人看过了，风水不好，得赶紧卖掉。”“我已经联系好买家了，
价格不错，你赶紧搬出来，我们把钱分了。”我皱起眉。“这房子是奶奶留给我的，
我没打算卖。”“留给你？房产证上写的是你的名字吗？”陈阳的声音尖锐起来。“林溪，
你别给脸不要脸！那房子是我们老林家的，你凭什么一个人占着？”“我告诉你，
明天我就带人过去，你要是识相的就赶紧滚蛋！”说完，他啪地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
气得发抖。这栋祖宅，是奶奶临终前亲手把钥匙交给我的。她说，
这里藏着我们家最大的秘密，让我一定要守护好。陈-阳从小就游手好闲，
觊觎这栋房子不是一天两天了。我不能让他得逞。晚上，纸砚又出现了。他今天没有提月亮。
“小姐，你有心事。”我看着他，忽然有种倾诉的欲望。“我表哥想卖掉这栋房子。
”“他明天要带人来赶我走。”纸砚沉默了片刻。“他进不来。”他的声音很轻，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我愣住了。“为什么？”“因为，这里是你的家。
”“也是我的。”那一刻，我看着他隐在伞下的轮廓，心里忽然生出一丝奇异的安心。
0.3第二天，陈阳果然来了。他还带了两个流里流气的男人。三个人堵在门口，使劲砸门。
“林溪，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别逼我们把门踹开！”我躲在窗帘后面，
紧张地看着外面。我不知道纸砚说的话算不算数。他一个纸人，能做什么？陈阳见我没反应，
开始指挥那两个男人撞门。老宅的木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时，院子里那棵三百年的老槐树，突然毫无征兆地掉下来一根粗壮的树枝。
树枝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门前。“砰”的一声巨响，吓了那三个人一跳。
他们要是再往前一步，就会被砸个正着。陈阳脸色发白，指着院子骂。“他妈的，
什么鬼天气！”他还不死心，绕到后院，想从窗户爬进来。结果刚爬上窗台，
窗台上一盆我养了很久的仙人掌，突然掉了下去。“嗷——”陈阳发出一声惨叫，
从窗台上摔了下去。屁股上扎满了刺。另外两个男人见状，也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们扶起一瘸一拐的陈阳，灰溜溜地跑了。我看着他们狼狈的背影，终于松了口气。我知道，
是纸砚在帮我。晚上，他准时出现。“谢谢你。”我真心实意地道谢。他撑着伞，摇了摇头。
“我说过，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我看着他，心里有些感动。“纸砚，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他沉默了。伞下的阴影，让他看起来有些落寞。“因为，
三百年前的你，是唯一一个愿意和我说话的人。”“那时候，我只是一个刚被扎出来，
没有生命的纸人。”“你每天都来书房，陪我聊天，给我讲外面的故事。”“你说，
你最喜欢看月亮，但是一个人看太孤单了。”“你问我，愿不愿意陪你。”他的声音很轻，
像在回忆一场遥远的梦。我的心，也跟着揪了一下。原来，是这样。“对不起。”我说。
“我不是她。”“我知道。”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但我还是想等。”“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你会想起来。”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对他，有同情，有感激，但没有爱。
那份感情，属于三百年前的另一个人。我们之间，隔着三百年的时空，
隔着一场生与死的距离。04“林溪！你给我滚出来！”陈阳的声音再次在门外响起，
比上次更加气急败败。我从猫眼里看出去，心头一沉。这次他不止带了人，
还带来一个穿着道袍，仙风道骨的“大师”。“大师，就是这栋房子！里面不干净，
我表妹被鬼迷了心窍！”陈阳指着大门，对旁边的道士说。那道士捻着胡须，
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妖气冲天，待贫道进去会一会它！”我心跳加速，
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书房的方向。纸砚还在那里。他能对付流氓，能对付道士吗？
门锁传来被撬动的声音。我赶紧跑进书房，想把纸砚藏起来。“纸砚，你快躲起来！
他们是来抓你的！”我焦急地拉着他的胳膊。他的身体冰冷僵硬。他只是一个纸人，
能躲到哪里去？门被撞开了。陈阳和那个道士冲了进来。“林溪，你果然在这里！那个鬼呢？
”陈阳四处张望。道士的目光，一下子就锁定在了角落里的纸砚身上。“好重的阴气！
就是它！”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他把符纸往纸砚身上一贴。“滋啦”一声。
纸砚的身体冒出一股青烟。他手里的红纸伞掉在了地上。他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
仿佛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不要！”我尖叫着冲过去，想撕掉那张符纸。陈阳一把拉住我。
“林溪你疯了！大师是在救你！”“他不是鬼！他没有害我！”我拼命挣扎。道士冷笑一声，
又掏出一把桃木剑。“孽障！还不束手就擒！”他举起桃木剑，朝着纸砚的心口刺去。
“不——”我绝望地大喊。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被陈阳推搡着，撞倒了身后的一个书柜。
书柜轰然倒地。一个尘封已久的暗红色木盒从柜顶掉了下来，摔在地上，盖子弹开了。
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本泛黄的，线装的日记。我的目光被日记本吸引。我挣脱陈阳，
扑过去捡起日记。日记的字迹娟秀，是属于一个女子的。我飞快地翻动着。那是三百年前，
我那位祖先的日记。日记里，记录了她和一个叫纸砚的纸人的相遇。
记录了她对他的欣赏和依赖。但日记的最后一页，却让我如遭雷击。那一行字，
是用血写成的。“吾以血为契，囚你魂魄于纸身，守我林家至宝，护我血脉永安。”“纸砚，
原谅我。”“待三百年后，月圆之夜，我之后人，必将为你解开束缚。”“共赏明月，
为我赎罪。”我拿着日记本，手不停地颤抖。原来，所谓的约定，
根本不是什么风花雪月的浪漫。而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囚禁。我的祖先，为了守护家族的秘密，
用自己的血，把纸砚的魂魄封印在了纸人里。让他成为一个守护者，一个囚犯。
而那个看月亮的约定，是释放他的咒语，也是她留下的，唯一的救赎。我，不是他的爱人。
我是他的，狱卒。05“原来是这样……”我喃喃自语，
抬头看向那个在符咒下痛苦挣扎的纸人。他不是在等一个爱人。他是在等一个解放他的人。
而我，却一直误解他，甚至把他当成一个听话的仆人。一股巨大的愧疚和愤怒涌上心头。
“住手！”我冲着那个道士大吼。道士被我吓了一跳，停下了动作。
陈阳不耐烦地说：“林溪你又发什么疯？没看大师在帮你除妖吗？”“他不是妖！
”我举起手里的日记本。“他是我们林家的守护神！”“陈阳，你为了卖房子，
竟然要毁掉守护我们家三百年的恩人？”陈阳愣住了，显然没看懂那本古老的日记。
“什么守护神？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一本破本子写了什么你就信？
”“这是我们祖先的日记！”我转向那个道士，眼神冰冷。“你也不是什么大师吧？
”“我看你就是陈阳花钱请来演戏的骗子！”道士脸色一变。“胡说八道！
贫道乃是正经的龙虎山传人！”“是吗？”我冷笑一声，“我祖先在日记里写了，
她用来封印纸砚的，是血咒。血咒只能用血亲之血来解，你这黄符桃木剑，
是想给他挠痒痒吗？”这话是我瞎编的。日记里只写了封印，没写怎么解。
但我赌这个所谓的“大师”只是个半吊子。果然，那道士的表情变得十分精彩。他看看我，
又看看痛苦的纸砚，眼神里闪过一丝心虚。“你……你休要在此妖言惑众！
”“是不是妖言惑众，你试试不就知道了？”我一步步逼近他。“你要是真有本事，
就当着我的面，把他收了。”“你要是收不了，那你就是骗子！我要报警抓你！
”道士被我逼得连连后退。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真要硬碰硬，肯定露馅。
陈阳也看出了不对劲。“大师，你……”道*士*狠狠瞪了陈阳一眼，
压低声音说：“这鬼不简单，你给的钱不够！”说完，他把桃木剑往怀里一揣，转身就跑。
“哎，大师！别走啊！”陈阳急了，想去追，却被我拦住。“陈阳，你给我站住。
”我的声音冷得像冰。陈阳看着我，第一次露出了害怕的表情。“林溪，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一步步走向他。“我想问问你，奶奶临终前是怎么跟你说的？
”“她是不是让你好好照顾我，不许打这房子的主意？”陈阳眼神躲闪。
“我……我那是为了你好！这房子真的不吉利！”“不吉利？
”我捡起地上那张被纸砚挣脱的黄符，在他眼前晃了晃。“我看最不吉利的人，是你。
”“你为了钱，连祖宗的训诫都忘了，连恩人都想害。”“陈阳，
你就不怕我们林家的列祖列宗，半夜来找你吗？”我的声音不大，但在空旷的书房里，
显得格外阴森。陈阳的脸瞬间变得惨白。“你……你别吓唬我！”“我没有吓唬你。
”我指了指还在冒着青烟的纸砚。“他，就在这里看着你。”陈阳顺着我指的方向看过去，
对上了纸砚那双没有瞳仁的眼睛。他“啊”地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出了祖宅。
世界终于清静了。我走到纸砚身边，小心翼翼地撕掉他身上的符纸。他的身体不再颤抖，
但看起来比之前虚弱了很多。“对不起。”我低声说。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是被囚禁在这里的。”纸砚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有了一丝我看不懂的情绪。06“所以，你之前说的那些，
都是骗我的？”夜里，我坐在书房的地板上，看着重新站立起来的纸砚。他沉默着，
没有回答。“什么三百年前的约定，什么她是你唯一愿意说话的人……”我的声音有些发颤，
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别的。“你只是想利用我，让我心甘情愿地帮你解除封印，对不对？
”他终于动了。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向我。那把红纸伞依旧撑着，遮住了他大半的表情。
“是。”一个字，干脆利落。我的心猛地一沉。虽然已经猜到了答案，但亲耳听到他承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