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恐惧,它不像皮肤上的伤口,结了痂,掉了疤,就好像从没存在过。
它更像一根扎进骨头里的锈钉子。平时你感觉不到它。可一旦阴天下雨,
那股子从骨髓里渗出来的阴冷、酸痛,就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它一直都在。我叫陆哲,
一个在申城漂了十几年的普通“社畜”。有房贷,有老婆,有个刚上小学的儿子。
同事们都说我这人有点神经质,聚餐从不吃来路不明的肉,出差绝不在陌生的小地方过夜。
他们不懂。他们要是见过那年国庆,在邻村“祸坑村”吃的那顿“喜宴”,
他们可能会比我疯得更厉害。那年我二十一。那顿喜宴,差点让我成了别人盘子里的菜。
一 诡异婚宴2008年国庆节。炎热的夏天赖着不走,
秋老虎的威力像是要把人的骨头都烤酥。那时候我还是个毛头小子,
在村里跟着我爸陆建国学做红木家具。每天累得像条死狗,最大的念想,
就是哪家办个红白喜事,好去蹭一顿油水足的席面,解解馋。机会说来就来。
邻村“祸坑村”的村长阎立本,托人捎话过来。说他大儿子阎坤国庆办喜事,
请我们村几个相熟的人家过去热闹热闹。我爸那天刚好接了市里“盛世华庭”楼盘的急活,
走不开。他从抽屉里数出240块钱,塞进一个红纸包里。“阿哲,你替我去一趟。
”“礼金带好,别丢了咱家的脸面。”祸坑村离我们长乐村不远,就隔着一座野狼山,
走路翻过去,大概十八里。这村子邪性得很。村口有棵老槐树,脖子是歪的,
听说有几百年了。树干上缠满了红色的布条,风一吹,呼啦啦地响,跟庙里招魂的幡一样。
村里的老人都警告我们这些小辈。“没事少往祸坑村跑。”“那地方的人,有点‘不一样’。
”可我那时候年轻,血气方刚,馋虫早就勾得我心里痒痒。哪会信这些神神鬼鬼的玩意儿。
一大早,我就换了身干净的白衬衫,把那240块钱的红包小心翼翼地塞进内裤口袋里,
翻山越岭,直奔祸坑村。到了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依旧阴森森地立在那,
看得我心里“咯噔”一下。但村里传出的唢呐声,还有人声鼎沸的嘈杂,
很快就冲散了那点不安。村长阎立本家在村子最深处,一栋气派的二层小楼,
在周围的土坯房里鹤立鸡群。门口摆了二十多张流水席,坐满了黑压压的人,热闹得很。
阎立本一见我,那热情劲儿,简直要把我融化了。
他蒲扇大的手掌“啪”地一声搂住我的肩膀,满脸红光,嗓门洪亮。“哎呀!阿哲来了!
你爹那老东西咧?我儿结婚他都不来!”我赶紧把红包掏出来,递过去,笑着解释。“阎叔,
我爸去市里赶工了,特地叫我来给您道喜,给坤哥贺喜。”“来就好!来就好!”“快,
上座!”阎立本把我按在一张还有空位的桌上。桌上的人都齐刷刷地转过头看我。那眼神,
说不清是啥意思。似笑非笑。看得我浑身不自在。很快,菜就跟不要钱似的,
流水一样端了上来。烧鸡、卤鸭、清蒸鱼、酱肘子……样样俱全,分量大得吓人。
尤其是压轴的那道“福寿全肉”,用一个巨大的海碗装着。肉块切得四四方方,
色泽酱红油亮,一股霸道的香气蛮横地钻进每个人的鼻腔。“来来来,都尝尝!都尝尝!
”“这可是我们祸坑村的‘席上珍’,别的地方可吃不着!”阎立本亲自端着一个大勺,
给每一桌都添上一大勺,嘴里还嚷嚷着。同桌的人立刻动了筷子,一个个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不清地夸着。“地道!”“肥而不腻,入口即化!”我也夹了一块。
肉质确实软烂。但不知道为啥,我总觉得这肉的口感有点怪。带着一丝说不出的韧劲儿。
而且香料味太重了,完全盖住了肉本身的味道,就像是在刻意掩盖什么。我正吃着,
新郎新娘出来敬酒了。新郎是阎立本的儿子阎坤,我见过几次,是个壮得像头牛的小伙子。
可今天,他脸色蜡白,眼神涣散,像是大病了一场。那个新娘,我更是从没见过。
长得倒是清秀水灵,一双大眼睛很漂亮。可也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脸上擦了厚厚的粉,
都遮不住那股子灰败气。两个人全程没有一丝笑容。被一群村民簇拥着,
像两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机械地给一桌桌客人敬酒。我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哪是结婚啊?
简直跟参加葬礼一样。酒过三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席间的气氛越来越诡异。
那些村民们喝酒划拳,笑声尖锐刺耳,可他们的眼睛里,却没有半点笑意。
反而透着一股子饿狼般的绿光。直勾勾地盯着桌上那碗“福寿全肉”。我越发觉得不对劲。
那碗肉好像有种魔力。每个人都在抢,连掉在桌上的肉渣都要捡起来塞进嘴里。
我只吃了一块,就再也咽不下去了。胃里翻江倒海,总觉得那股奇怪的肉味在我嘴里扩散,
让我一阵阵反胃。坐在我旁边的一个老婆婆,看起来起码有八十岁了,满脸的褶子堆在一起,
牙都掉光了。她从开席到现在,一句话没说,只是默默地喝酒。忽然,
她用胳膊肘轻轻地怼了我一下。我扭头看她。她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得的清明。
嘴唇蠕动着,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对我说。“后生,别吃那肉……”“吃了,
就走不脱了……”说完,她又恢复了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从脚底板“嗖”地一下,直冲天灵盖。老婆婆的话,
像一道惊雷。
把我所有的疑虑都串联了起来:过度热情的阎立本、眼神奇怪的村民、面无表情的新郎新娘,
还有这碗味道诡异的“福寿全肉”……我再也坐不住了。我借口说我爸让我早点回家,
站起身就想走。“哎!阿哲,这就要走?”阎立本不知道什么时候,鬼一样地站到了我身后。
一只手像铁钳似的,死死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天都黑透了,野狼山的路不好走,
你又喝了恁些酒,万一摔着了咋办?”“叔家有的是地方,今晚就在这住下!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脸上虽然笑着,但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容拒绝的强硬。
同桌的几个壮汉也“呼啦”一下站了起来,隐隐把我围在了中间。那眼神,
就像在看一只已经掉进陷阱里的兔子。“阎叔,真不用了,我酒量好,没事。
”我使劲挣了挣他的手,心里已经慌得一批。“不行!绝对不行!”“你爹把你交给我,
我就得对你负责!”阎立本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动弹不得。“吃了我们祸坑村的席,
就是我们祸坑村的客,哪有让客人在晚上走山路的道理?”他的话音一落,
周围的村民都齐刷刷地看向我。那眼神,冰冷,审视。仿佛在掂量我这只猎物,
有几斤几两肉。我心里明白。今天我要是硬闯,恐怕真的“走不脱了”。
我只能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点头答应。“那……那就麻烦阎叔了。”“这就对了嘛!
”阎立本脸上的笑容这才真切了些,他拍了拍我的背。“走,叔带你去房间。”那一刻,
我感觉他拍的不是我的背。而是在掂量我这头猪,膘肥不肥。
二 夜半惊魂阎立本把我带到了他家二楼最角落的一个房间。房间不大,但收拾得还算干净。
一张木板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仅此而已。“阿哲,你今晚就睡这,被褥都是新换的,
放心睡!”阎立本像一堵墙,堵住了大半个门框,笑呵呵地对我说。“谢谢阎叔。
”我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那行,你早点休息,我们下面还要闹洞房咧,热闹着呢!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我心里猛地一动,脱口而出。“阎叔,我能问问,新娘是哪里人吗?
以前好像没见过。”阎立本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缓缓转过头。昏暗的灯光下,
他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显得格外阴森。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熏得焦黄的牙齿。
“外地来的,家里没人了,可怜得很。”“不过以后嫁到我们祸坑村,我们就是她的亲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我说不出的光。像是怜悯。又像是……饥饿。他走后,
我立刻冲过去把门反锁上。门是那种老式的木门,只有一个简陋的插销。我还是不放心,
又把那张沉重的木桌子拖过来,死死抵住门。做完这一切,我才稍微松了口气,瘫坐在床上。
冷汗已经浸透了我的后背。我不敢开灯。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打量这个房间。窗户,
被木条钉死了,只留下一道小小的缝隙。我凑过去往外看。楼下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
村民们围着篝火又唱又跳,唢呐声吹得更加凄厉。那场面,与其说是闹洞房,
不如说是在进行某种诡异的祭祀。我心里越来越慌。总觉得这个房子,这个村子,
都透着一股浓浓的死气。我缩在墙角,一点睡意都没有,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概到了后半夜,楼下的喧闹声才渐渐平息下去。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只能听到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不知名的虫鸣。我稍微放松了些,
白天赶路的疲惫和晚上高度紧张后的松懈一起涌了上来。就在我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
我忽然听到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咔哒”声。声音很小。像是指甲在轻轻刮门。我瞬间惊醒,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咔哒,咔哒……”那声音还在继续,不急不缓,极有耐心,
一下又一下地刮着门板。我能想象到。门外就站着一个人。或者……一个什么东西。
正在用指甲试探这扇门。我死死地捂住嘴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抵在门后的桌子给了我一丝微弱的安全感。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刮门声终于停了。然后,
我听到了一个极轻的脚步声,慢慢地远去了。我浑身虚脱,瘫倒在地上。
我不知道门外的是谁,但我知道,他绝对不是想进来跟我道晚安的。这个地方,
我一秒钟都不想再待下去了。我必须想办法离开!熬到下半夜,我喝了不少酒水,
肚子开始抗议。尿意一阵阵袭来,憋得我小腹发胀,冷汗直流。可我哪里敢出门。
门外的恐怖未知,比生理上的折磨要可怕一万倍。我就这么一直忍着,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像一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我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整个二楼死一般地寂静,楼下的院子里也没有了任何声音。也许……他们都睡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尿意越来越强烈,我感觉自己快要到极限了。最终,
生理需求战胜了恐惧。我想,只要我小心一点,上完厕所马上回来,应该不会有事。
毕竟厕所在后院,离主屋还有一段距离。我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做一件赴死的大事。
我轻轻地、一点一点地把桌子挪开,尽量不发出一丝声响。然后,我慢慢地拉开门上的插销。
“吱呀——”一声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被无限放大,
吓得我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我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侧耳倾听了半天,
确定没有惊动任何人,才敢把门拉开一道缝。走廊里漆黑一片,
只有尽头的窗户透进一点惨白的月光。我像一只壁虎,贴着墙壁,踮着脚尖,
一步一步地往楼下挪。老旧的木质楼梯在我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响,
每一下都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好不容易下到一楼,穿过空无一人的堂屋,
我终于来到了后门。阎立本家的后院很大,用一圈半人高的土坯墙围着。
厕所是农村常见的那种旱厕,在院子的最角落。我刚踏进后院,就闻到一股浓烈的土腥味。
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夜风吹过,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院子里很黑,
只有月光勾勒出一些物体的轮廓。我不敢耽搁,低着头快步朝着厕所走去。就在这时,
我忽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吭哧……吭哧……”那声音很沉闷,很有节奏。
像是……有人在用铁锹挖土。三 血腥真相我猛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声音是从院子另一头,靠近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墙根下传来的。那里一片漆黑,看不真切,
只能隐约看到有几个人影在晃动。这么晚了,谁会在后院挖东西?好奇心压过了恐惧。
也可能是我潜意识里觉得,必须搞清楚这个村子到底有什么秘密,
否则我可能真的就“走不脱了”。我借着墙边杂物堆的掩护,猫着腰,
一点一点地朝那边摸了过去。离得越近,那股土腥味和血腥味就越重。同时,
我还听到了一种更让我毛骨悚然的声音。那是骨头和刀刃碰撞时发出的,沉闷的“咔嚓”声。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住呼吸,从一堆柴火垛后面,探出了半个脑袋。借着月光,
我看清了那边的情景。也正是这一眼,让我坠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那幅画面,
成了我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院墙的角落里,赫然出现一个新挖开的大土坑,
坑边堆着新鲜的泥土。坑边站着三个男人,为首的正是村长阎立本。另外两个,
也是白天在酒席上见过,对我虎视眈眈的壮汉。他们三人都脱了上衣,露出古铜色的肌肉,
在月光下泛着油腻的光。他们正低着头,忙活着什么。我死死地盯着土坑里,
想看清楚他们到底在埋什么。当我的眼睛适应了黑暗,看清了坑里的东西时,
我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坑里躺着的,
竟然是今天才办完喜事的“新郎”阎坤和那个“新娘”!他们俩并排躺着,眼睛紧闭,
脸色在月光下白得像纸。他们的身体一动不动,不知道是死是活。
这已经足够让我魂飞魄散了,但更恐怖的还在后面。在土坑旁边,
放着一个杀猪用的长条案板。案板上,正趴着一个被剥得干干净净的……“东西”。
那东西的体型和四肢,分明就是一个人!只是头颅和内脏已经被去掉了。
阎立本手里拿着一把雪亮的剔骨刀,正熟练地在那具“白条”上分割着,
将一块块带着血丝的肉割下来,扔进旁边一个大木盆里。木盆里已经装了小半盆的肉块,
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白天吃下去的那块“福寿全肉”仿佛活了过来,在我的食道里横冲直撞。我瞬间明白了!
全明白了!那盆所谓的“席上珍”,那味道奇怪的红烧肉……原料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而坑里的新郎新娘……他们就是下一场“喜席”的……主菜!这个村子,根本不是在办喜事。
他们是在用这种方式,“圈养”和“收获”他们的食物!那个新娘,
就是他们从外面骗来的“牲口”!而阎坤……连自己的亲生儿子,也是一样的下场!不,
不对!阎坤是本地人,是“自己人”。他怎么也会被……除非……除非他也不是“自愿”的!
他也是个诱饵!一个用来骗取外面“牲口”信任的工具!用完了,就和“牲口”一起,
被宰掉!一股巨大的恐惧攥住了我的心脏,让我几乎窒息。我想要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想要逃跑,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一个以人为食的魔窟!
就在我惊骇欲绝,几乎要昏过去的时候。一个冰冷、干枯的手掌,
悄无声息地搭在了我的肩膀上。四 生死逃亡我浑身一僵。每一个毛孔都在瞬间炸开!
我机械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身后站着的,正是酒席上提醒我的那个老婆婆。此刻,
她浑浊的老眼变得异常清澈和锐利,脸上再也没有了痴呆的神情。她死死地盯着我,
将一根手指竖在嘴唇前,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她凑到我耳边,
用一种冰冷到极点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
一字一顿地对我耳语道:“被他们发现……下一个,就轮到你。”老婆婆的话像一盆冰水,
兜头浇下。瞬间将我从极致的恐惧中拉回了一丝理智。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跑!老婆婆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
她搭在我肩膀上的手猛地一推,同时指向后院墙角一个不起眼的狗洞。
她的动作快得不像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我连滚带爬地扑向那个狗洞。也顾不上脏和疼,
拼命地把身体往外挤。狗洞很窄,我的肩膀被卡住了。但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