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山古村里流传着“百兽仙”的传说。每逢饥荒战乱,它便现身赐予村民兽肉。作为交换,
村民需将夭折的婴孩送入祠堂。我偷偷跟踪送葬队伍,看见祠堂地窖里堆满白骨。
所谓的“百兽仙”竟是一具缝合了百兽肢体的巨大肉块。
它正用狐狸的头骨咀嚼着昨晚刚送来的死婴。更恐怖的是,那肉块忽然转向我,
发出已故妹妹的声音:“姐姐,肉好冷……你来陪我好不好?”---我们李家坳,
是嵌在大山褶皱里的一块旧疤,阴翳,潮湿,一年里大半时日都被雾气沤着。
村口那棵老槐树,虬枝盘错,遮了半边天,投下的影子浓得化不开,人从底下过,
脖颈子都凉飕飕的。打我记事起,就晓得这村里有个不能深究的规矩,有关那“百兽仙”。
都说它是山里修成了气候的老仙家,慈悲。外头兵荒马乱,或者地里庄稼蔫了,
眼看要揭不开锅的时候,它便显灵。第二天清晨,祠堂门口总能堆着些血淋淋的兽肉,
山鸡、野兔,甚至有时能见着半扇麂子。肉不算顶好,带着股土腥气和隐约的腐味,
但能活命。活命,是有代价的。谁家娃儿没立住,夭折了,不出三日,那户人家的门楣上,
夜里便会无声无息地多一道浅浅的石灰印子。这便是“仙旨”,意思是,
该把那短命的孩子送入祠堂,供奉给百兽仙。没人敢问仙家要死孩子做什么,
只说是去伺候仙人了,是福分。哭是要躲起来哭的,明面上,还得带三分敬畏。我的妹妹,
阿月,没熬过上个冬天那场来势汹汹的风寒。她才五岁,身子薄得像张纸,烧了三天,
就那么没了。娘哭晕过去两回,爹蹲在门槛上,一夜之间鬓角就见了霜色。
阿月下葬后第三天,我起夜,借着惨淡的月光,清清楚楚看见我家那扇旧木门的门楣上,
多了一道刺眼的白。心猛地一沉,像是坠进了井里。我不信。阿月胆子那样小,
夜里打雷都要钻我被窝,她怎么敢去伺候那虚无缥缈的仙人?那祠堂,白日里从外面看,
也只是比别家屋舍更高大些,更破败些,瓦缝里长着枯草,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沉沉的砖。
可一到夜里,尤其是送了死孩子进去的夜里,总觉得那黑洞洞的门窗后面,
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窥视着整个村子。送“仙童”那晚,子时刚过,村里静得吓人,
连狗都不吠。爹用一床薄薄的旧褥子,把阿月裹了,抱在怀里。他走在最前头,
娘跟在他身后,脚步都是飘的。村里几个主事的老人,还有我爹,一共四个,
簇拥着那一小团,往祠堂去。他们脸上没什么表情,木然,像戴了面具。我远远缀在后面,
心跳得擂鼓一样。身上是早就换好的深色粗布衣裳,脚上的软底布鞋踩在湿冷的石板路上,
发不出一点声音。我不能让阿月就这么去了那鬼地方,我得知道,她到底会被送到哪里。
祠堂那两扇沉重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声音干涩,像是很久没上过油了。
里面黑洞洞的,溢出一种混杂着陈年香火、灰尘和某种更深沉、更难以言喻的腐败气味。
爹他们进去了,身影迅速被黑暗吞没。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像是野兽等待猎物的嘴。
我在外面一棵老榆树的阴影里等了不知多久,手脚都冻得有些僵了,
里面才传来细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赶紧缩身,把自己更深地藏进树后的凹坑里。
是爹他们出来了,依旧是那几个沉默的身影,走在最后的村长回身,
小心翼翼地将那两扇木门重新合拢,插上门闩。他们没有立刻散去,
而是在祠堂门口站了一会儿,低声交谈了几句,声音压得极低,
随风飘过来几个零碎的词:“……安稳了……”“……下个月……”然后,
才各自拖着疲惫的步子,融进不同的巷道里。四周重新陷入死寂。
只有风声穿过老槐树的枝桠,发出呜呜的咽鸣。我盯着那扇门,心跳得更快了。现在,
里面只有阿月了。绕着祠堂走了半圈,在西侧墙根底下,我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像是野狗刨的,或者年久失修塌陷出来的,勉强能容一个瘦小的身子钻进去。
我几乎没有犹豫,趴下身子,手脚并用,从那洞口爬了进去。里面是祠堂的后院,
荒草齐腰深,在夜风里摇晃,像无数鬼影。我屏住呼吸,借着云缝里漏出的些许微光,
蹑手蹑脚地往前摸。祠堂的正殿黑着,那尊泥塑的神像在黑暗里只有一个模糊而庞大的轮廓,
看不真切面容。不在正殿。那会在哪儿?我的目光落在正殿侧面,一扇更为低矮的小门上。
那门虚掩着,门轴底下似乎垫了东西。我凑过去,一股更浓烈的、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
不是单纯的腐臭,更像是……屠宰场混了药铺和坟土的味道,甜腻中带着腐朽,直冲脑门。
就是这里了。我轻轻推开那扇门,一股阴寒湿冷的气息裹住了我。脚下是向下的石阶,
陡而滑。我扶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一步一步往下走。黑暗浓稠得如同实质,
我只能依靠触觉和那越来越浓的气味指引方向。下了约莫十几级台阶,空间似乎开阔了些。
这里比上面更冷,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然后,我看见了。角落里,堆着东西。
白森森的一片。起初我看不真切,以为是堆放杂物的柴薪。
但眼睛慢慢适应了这地窖深处更幽暗的光线后,那堆东西的轮廓清晰起来——是骨头。
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堆成了一座小山。大多是细小的,一看便属于婴孩的骨骼,
纤细得可怜。肋骨像一把把小梳子,头骨只有拳头大,空洞的眼窝齐刷刷地对着我。
其间也混杂着一些更大的,形状各异的兽骨,扭曲着,支棱着,与那些人骨纠缠在一起,
不分彼此。我的胃猛地抽搐起来,喉咙发紧。这就是“供奉”?这就是“伺候仙人”?
就在这时,地窖更深、更暗的地方,传来一点细微的声响。像是湿漉漉的东西在摩擦地面,
又像是……咀嚼,缓慢而黏腻的咀嚼。我浑身汗毛倒竖,心脏几乎要撞破胸腔。
我强迫自己移动僵硬的脖子,朝着那声音的来处望去。地窖尽头,有一个更为巨大的黑影,
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它似乎在缓慢地、不易察觉地起伏着。我死死咬住下唇,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拼命地想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忽然,
一片薄薄的阴云移开,一丝极其微弱的、不知从何处缝隙透下的月光,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斜斜地切入地窖的黑暗,恰好照亮了那巨大黑影的一部分。那是一片难以名状的肉色。
不是活物的鲜润,而是一种死气沉沉的、布满污秽和暗沉血痂的灰白。在这片肉色之上,
我看到了……东西。一截覆盖着黯淡羽毛的翅膀,像是山鸡的,
却以一种极不自然的角度扭曲着,根部深深陷入肉里。旁边是一段爬行动物般的鳞甲尾巴,
粗壮,带着泥泞。更远处,似乎还有一只蹄子,山羊或是鹿的,僵硬地戳着。
这些完全不属于同一种生灵的肢体、器官,被粗暴地、毫无章法地拼接、缝合在一起,
构成一个臃肿、庞大、不断微微蠕动的肉山。我的目光颤抖着向上移,
落在它……或许可以称之为“头部”的位置。那里,嵌入顶端肉块中的,是一个狐狸的头骨。
白色的,在微光下泛着惨淡的光泽。那狐吻尖长,空荡荡的眼窝黑黢黢的,深不见底。
而此刻,那狐吻之中,正叼着、咀嚼着什么东西。一小团,
裹在阿月昨晚穿走的、那件她最喜欢的、印着细碎小蓝花的棉布襁褓里。
襁褓已经散开了一角,露出里面一小段青白色的、属于婴儿的、柔软的小腿。是阿月。
那狐骨头颅,上下颚正以一种机械而缓慢的动作开合,咀嚼着。
我甚至能听到细微的、骨头被碾碎的“喀嚓”声,以及湿肉被挤压、磨碎的黏腻声响。
“呕——”我猛地捂住嘴,胃里翻江倒海,酸水直冲喉咙。眼前阵阵发黑,
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崩塌。就在这时。那巨大的、缝合的肉块,猛地停顿了一下。
狐骨头颅停止了咀嚼,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向了我所在的方向。那空洞的眼窝,
对准了我。地窖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粗重、无法抑制的喘息声。然后,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尖细,稚嫩,带着一种我熟悉到刻骨铭心的、撒娇般的哭腔,
穿透这令人作呕的黑暗,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姐姐……”是阿月的声音!
“……肉好冷……”那声音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和委屈。狐骨头颅的上下颚再次开合,
阿月的声音从那里流淌出来,与那咀嚼的景象重叠在一起,
构成这世间最恐怖、最亵渎的画面。“你来陪我……好不好?”我猛地向后一仰,
后脑重重磕在冰冷潮湿的墙壁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极致的恐惧像冰水,
瞬间淹没了头顶。我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拼命地、连滚带爬地转过身,
手脚并用地冲向那来时的石阶。身后,
那缝合的肉山似乎发出了一阵低沉的、混合着多种野兽呜咽和某种湿滑蠕动的声响。
我没有回头,不敢回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逃!我撞开那扇低矮的门,
冲过荒草蔓生的后院,像一只被鬼撵的野狗,不顾一切地从那个狗洞钻了出去。
冰冷的夜空气涌入肺里,带着自由的味道,却驱不散鼻腔里那地狱般的恶臭。我一路狂奔,
摔倒了就爬起来继续跑,树枝刮破了脸和衣服也浑然不觉。村庄在身后沉睡,寂静无声,
只有我自己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在空荡的巷道里回响。
直到看见我家那扇熟悉的、门楣上还残留着那道石灰印子的木门,我才腿一软,
几乎是爬着扑到了门前。抬起颤抖的手,刚要拍门,我却猛地顿住了。门楣上,
那道刺眼的石灰印子旁边,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道。新鲜的,湿漉漉的,在惨淡的月光下,
泛着诡异的微光。而院子里,爹娘那屋,窗户纸上,隐约映出两个人影。直挺挺地站着,
面朝着大门的方向,仿佛……已经这样站了很久,一直在等待着什么。我瘫在冰冷的地上,
手还悬在半空,离那扇薄薄的木门只有一寸。门楣上,
那道新的石灰印子像一道刚刚烙下的诅咒,湿气未干,在月光下泛着阴惨惨的光。院子里,
爹娘映在窗纸上的影子,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像是两具被无形线绳吊着的木偶。他们知道?
他们一直知道?这个念头像毒蛇,瞬间噬咬进我的心脏,
比地窖里那狐骨咀嚼的声响更让我胆寒。不能进去。我猛地缩回手,
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家门口,像一只被烫伤的野猫,
慌不择路地钻进屋后那条最窄、最暗的巷子。背靠着冰冷湿滑的墙壁,我大口喘息,
冷汗浸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阵战栗。
阿月的声音……那明明是阿月的声音!从那个……那个东西的嘴里发出来!它吃了她,
还学着她说话!胃里又是一阵翻搅,我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
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咙。地窖里那白骨森森的景象,那臃肿肉块缓慢蠕动的姿态,
那狐骨头颅开合间发出的“喀嚓”声,还有阿月那带着哭腔的、冰冷的呼唤,
一遍遍在我脑子里回放,挥之不去。它看见我了。它知道我了。那门楣上新的石灰印子,
是给我的?因为它发现了我这个窥视者?还是说……这只是又一个不幸夭折的孩子?
可村里最近,并没听说谁家没了孩子啊!恐惧像藤蔓,一圈圈缠紧了我的四肢百骸。
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沉睡在夜色里,安静得可怕。可此刻在我眼中,每一扇紧闭的门窗后面,
都可能藏着一双窥伺的眼睛,每一个阴影里,都可能蜷缩着那不祥的肉块。风穿过巷弄,
呜咽声都像是那东西的低语。我不能待在这里。天亮之后,那道石灰印子就会像索命的符咒,
把我拖进祠堂,拖进那个地窖,变成那白骨山上新的一员,变成那肉块的一部分,
或许……连声音都会被它夺去,用来引诱下一个……下一个?我猛地打了个寒颤。
村子里那些关于“伺候仙人”是福分的话,原来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那些沉默的送葬队伍,
那些木然的老人,我的爹娘……他们是用孩子的尸骨,换来那些带着腐味的兽肉!
他们用后辈的魂,喂养了那个地窖里的怪物!一股冰冷的怒火,混着蚀骨的恐惧,
在我心底滋生。为了阿月,也为了那些我可能不认识,但同样被送入虎口的婴孩,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要逃,但不是一个人像丧家之犬一样逃走。我要……毁了它。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毁了那东西?
那庞大、诡异、散发着不祥的“百兽仙”?我拿什么去毁?我只是个半大的丫头,手无寸铁。
对,铁器!老人们闲聊时提过,祠堂那尊泥塑的神像手里,好像握着一把生锈的铁剑,
说是祖上某位猎户供奉的,年代久远,早就没人当回事了。那也许……是我唯一能接触到,
可能有点用处的东西。还有火!那东西看起来就是一坨烂肉,它怕火!
希望像一点微弱的火苗,在无边的黑暗里闪烁了一下。我必须回去,回到祠堂去。趁现在,
天还没亮,村里人还在沉睡,那东西……或许还在消化它的“供奉”。
这个决定让我双腿发软,但一想到阿月最后那声“姐姐”,
想到她可能正以某种无法理解的方式在那怪物体内受苦,
一股莫名的力气就支撑着我站了起来。我绕了一个大圈子,避开可能有人醒来的主干道,
专挑最偏僻、最荒废的小路,再次向着村西头的祠堂摸去。夜更深了,雾气也更浓,
远处的山峦和近处的屋舍都模糊成一片混沌的暗影。再一次爬到那狗洞前,我犹豫了。
里面是真正的地狱。那浓郁的气味似乎已经从洞口弥漫出来。我趴下身子,
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土腥味的空气,再次钻了进去。后院里的荒草似乎比刚才更高了,
露水打湿了我的裤脚,冰冷刺骨。正殿侧面的那扇小门,依旧虚掩着,
像一张沉默的、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嘴。我蹑手蹑脚地靠近,屏住呼吸倾听。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连那湿滑的蠕动和咀嚼声都消失了。死寂,
一种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不安的死寂。它走了?还是……在黑暗中等待着?
我不能再从地窖下去。那下面是它的巢穴,是屠宰场。我的目标是正殿,是那把生锈的铁剑。
我转向祠堂的正门。那两扇厚重的木门关着,门闩从里面插着。我试着推了推,纹丝不动。
绕到侧面,窗户都很高,而且从里面栓死了。正殿侧面,靠近屋顶的地方,
似乎有一扇用来透气的小窗,窗纸早就烂光了,只剩下几根稀疏的木棂。
也许……可以从那里爬进去。我环顾四周,在墙角找到几个散落的、不知放了多久的破瓦罐。
把它们摞起来,摇摇晃晃地踩上去,高度刚好够到我伸手抓住窗沿。木棂很腐朽,
我用力掰断了两根,弄出了一个勉强能容我钻过去的缺口。
一股更浓郁的、混合着霉味、尘土和古老血腥气的味道从里面涌出。我咬咬牙,手脚并用,
笨拙地翻了进去。“噗通”一声轻响,我落在正殿冰冷的地面上,激起一片灰尘。
我立刻蜷缩起身子,躲在阴影里,心脏狂跳,耳朵竖起来捕捉任何一丝动静。
月光从破败的窗棂和屋顶的漏洞筛下来,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块。
那尊泥塑的神像就在大殿中央,比我平日里远远瞥见时要高大、狰狞得多。彩漆剥落,
露出里面暗沉的泥土,神像的面容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似乎正低垂着,
冷漠地俯视着我。我的目光急切地扫向神像的手部。右手空空如也,
握着的似乎是一杆旗幡的泥塑底座,但旗幡早已不见。左手……左手握着一把剑!
真的有一把剑!锈迹斑斑,几乎和神像的泥色融为一体,剑身狭窄,看起来并不起眼。
我心中一喜,正要上前,眼角余光却瞥见神像底座后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不是错觉!那东西,从神像背后那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缓缓地“流”了出来。是它!
那缝合的肉块!它竟然在这里!不在下面的地窖!它似乎比在地窖里看起来更加庞大,
占据了大殿相当大的一块地方。各种兽类的肢体在昏暗的光线下扭曲、纠缠,缓慢地起伏着。
那只山鸡翅膀无力地耷拉着,鳞甲尾巴轻轻扫过地面,发出沙沙的声响。
而最顶端的狐骨头颅,正对着我的方向,空洞的眼窝里,
似乎有两簇极其微弱的、幽绿色的光点在闪烁。它没有动,也没有发出阿月的声音。
只是……“看”着我。我被钉在了原地,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它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它知道我会来拿这把剑?跑!快跑!可我的脚像生了根,动弹不得。那狐骨头颅微微偏了偏,
上下颚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开合。没有声音。但它腹部那片灰白的肉块上,
一阵不自然的蠕动,紧接着,一个鼓包凸起,破裂,
从里面挤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个小小的、青白色的婴儿脚掌,
脚踝处还连着一点破碎的、印着细碎小蓝花的棉布。是阿月的!是阿月裹襁褓的那块布!
那脚掌在肉块表面无力地抽搐了一下,然后,一个我永生永世都无法忘记的声音,
从那狐骨头颅里发了出来,不再是模仿阿月的哭腔,而是带着一种湿滑、粘腻,
仿佛无数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的、非人的低语:“看……见……了……你……”它知道!
它一直都知道!与此同时,祠堂外面,远远地,传来了脚步声。不止一个,杂乱,沉重,
正朝着祠堂的方向而来。是村里人!他们来了!是被这怪物召唤来的?还是发现了我的踪迹?
前有怪物,后有村民。我陷入了绝境。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我猛地扭头,
看向那扇我爬进来的高窗,那是唯一的生路!就在我转身欲逃的瞬间,那肉块动了!
它不是爬,也不是走,而是像一股污浊的肉浪,贴着地面向我“涌”了过来,
速度竟快得惊人!那条鳞甲尾巴如同鞭子般猛地抽出,带着腥风,扫向我的双腿!
我尖叫一声,连滚带爬地向旁边扑倒,险险躲过。尾巴抽打在神像底座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碎石飞溅。我手脚并用,拼命向高窗爬去。身后的湿滑蠕动声紧追不舍,
那混合着无数声音的低语再次响起,这一次,带上了明显的愤怒和……饥渴?
“肉……新鲜的……魂……”我够到了墙角,奋力向上跳起,手指堪堪抓住了窗沿。
脚下的破瓦罐被我踢倒,发出稀里哗啦的碎裂声。下面的肉浪已经涌到,
一只扭曲的、像是猿猴又像是人的手臂猛地从肉块中伸出,苍白浮肿,指甲尖锐,
抓向我的脚踝!我死命向上缩腿,鞋底被那冰冷的指尖擦过。求生的欲望给了我巨大的力量,
我嘶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向上引体,脑袋和肩膀猛地撞断了剩下的几根腐朽木棂,
半个身子探出了窗外!冷风灌了进来。祠堂外的脚步声更近了,
已经能听到压低的、急促的说话声。“快!祠堂有动静!
”“是不是那丫头……”我顾不上许多,腰部用力,拼命向外挣扎。就在这时,
脚踝猛地一紧,一股巨大的、冰冷滑腻的力量缠住了我,向下拖拽!我低头,
看到那条鳞甲尾巴,如同毒蛇般,紧紧卷住了我的左脚踝,正在用力把我往回拉!“不——!
”我发出绝望的尖叫,手指死死抠住窗沿外粗糙的砖缝,指甲瞬间迸裂,鲜血淋漓。
我的身体被拉成了一条直线,悬在窗内外之间,一点点地被拖回那个地狱。
下面的肉块发出了满足般的、混合着咕哝和呜咽的声响。狐骨头颅仰望着我,
幽绿的光点闪烁不定。我要死了。我要像阿月一样,被它吃掉,变成它的一部分……不!
我猛地扭头,看向大殿中央那尊神像,看向它手中那把生锈的铁剑。也许……也许还有机会!
我用还能活动的右脚,拼命向后乱蹬,试图踢中什么东西,制造混乱。我的脚尖踢到了墙壁,
踢到了空气。就在我几乎要力竭,被彻底拖回去的瞬间,我的右脚,
不知是巧合还是冥冥中的指引,猛地向上扬起,
脚尖重重地踢在了神像那只握着铁剑的左手手腕处!“咔嚓!
”一声清晰的、泥土碎裂的声响!那神像泥塑的手腕,年代久远,本就脆弱不堪,
被我这绝望的一踢,竟然齐腕断裂!握着铁剑的泥手,连同那把生锈的铁剑,
从高高的神像上坠落下来!“哐当!”铁剑和泥手砸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缠在我脚踝上的鳞甲尾巴,猛地一僵,拖拽的力量瞬间松懈了一瞬!就是现在!
我不知从哪里爆发出最后一股力气,借着那松懈的瞬间,腰部猛地向上弓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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