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雾降临的第三天。
“别开门！千万别开门！”
女人凄厉的尖叫被厚重的防盗门死死隔绝。
陈默靠在门后，心脏狂跳，额头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门外，那诡异的敲击声又响了起来。
咚。
咚。
咚。
不急不缓，像是有人在用指关节不厌其烦地叩问。
但陈默知道，门外根本不是人。
他从猫眼里看过，那是一个浑身惨白、四肢扭曲的人形怪物，它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折断，脑袋耷拉在肩膀上，脸上挂着一抹僵硬的微笑。
它在找“家”。
所有被它敲响过门的屋子，都成了死地。
“求求你……开门啊……”
门外，女人的哭喊声已经带上了绝望的哀求。
她被那怪物盯上了。
陈默死死咬着牙，一动不动。
开门？
一起死吗？
这个世界已经疯了。
三天前，毫无征兆的，全世界被笼罩在一片死寂的灰雾之中。
然后，怪物就出现了。
它们被称为“诡物”，物理攻击对它们完全无效，它们无视墙壁，无视障碍，唯一的规则，似乎就是不能进入“家”的范围。
但如果你给它们开了门，或者你被它们在外面盯上，那就完了。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伴随着惊恐的喘息和踉跄的脚步声。
“救命！救我！”
她重重地拍打着陈-默的门。
“求你了！我不想死！”
陈默闭上了眼睛。
不是他冷血，在这末世，圣母早就死绝了。
紧接着，女人的拍门声戛然而生。
取而代之的，是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
还有那怪物满足般的、低沉的咀嚼声。
陈默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他知道，又一个人没了。
而那不急不缓的敲门声，再次对准了他的房门。
咚。
咚。
它……吃完了。
现在轮到自己了。
陈默浑身冰冷。
他这家“往生纸扎铺”的卷帘门早就被破坏了，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就是这扇通往后院的防盗门。
可这门，又能撑多久？
这些诡物，似乎有磨死人耐心的能力。
它们会一直敲，一直敲，直到你精神崩溃，或者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误以为是幸存者而开门。
陈默的目光扫过自己这个小小的店铺。
满屋子都是纸人、纸马、金山银山，还有一沓沓印刷精美的……冥币。
天地银行，一百亿。
他自嘲地笑了笑。
都要死了，这些给死人烧的东西，倒是把自己给包围了。
讽刺。
真是天大的讽刺。
咚。
咚。
敲门声还在继续。
陈默的神经已经被拉扯到了极限。
他感觉自己快疯了。
“有完没完！”
一股邪火从心底窜起，陈默猛地抓起柜台上的一沓冥币，冲到门边，拉开门上的一个小小的通风窗。
“够了！别敲了！”
他红着眼睛，将那厚厚一沓冥币从通风窗里猛地塞了出去。
“要钱是吧？都给你！拿着钱滚！”
这只是一个绝望之下的泄愤举动。
他根本不指望这东西能有什么用。
然而。
当那沓冥币被塞出去的瞬间。
门外那持续了整整三天的敲门声，突兀地，停了。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陈-默愣住了。
他僵硬地、一点点地凑到猫眼上，朝着外面看去。
门外，空无一物。
那个脖子扭断的惨白诡物，消失了。
只有他刚才扔出去的那一沓冥币，正静静地躺在地上。
不。
不对。
陈默瞳孔骤然收缩。
那沓冥币，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页页地化为飞灰。
就像是被投入了看不见的火盆里，正在被另一个世界的“人”签收。
一个荒诞到极点的念头，猛地窜入陈默的脑海。
难道……
这些诡物，它们……收钱办事？
收的，还是给死人花的钱？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陈默贴在猫眼上，一动不动，连呼吸都几乎停止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分钟。
十分钟。
半个小时。
门外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那个纠缠了他三天三夜，逼得他几近崩溃的断颈诡物，真的……走了。
就因为一沓冥币？
陈默缓缓地退后两步，靠在墙上，感觉浑身力气都被抽空。
他低头，看着满屋子的纸钱、元宝，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些他曾经赖以为生，却又觉得有些晦气的东西，在如今这个诡异的末世里，竟然成了救命的稻草？
这个世界，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他不敢开门去捡回剩下的冥币，天知道那诡物会不会去而复返。
他必须验证一下。
验证这个荒诞的猜想。
陈默在店铺里小心翼翼地移动着，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
他的目光锁定在了后院。
纸扎铺有个不大的后院，用一人多高的墙围着，墙角下，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
那是一个诡物。
一个看起来像是被淹死的“水鬼”，浑身湿淋淋的，皮肤泡得发白，正无意识地在墙角画着圈。
这个诡物是两天前出现的，似乎没什么攻击性，只要不靠近它三米之内，它就不会有任何反应。
陈默曾经试过用一根长竹竿去捅它。
竹竿毫无阻碍地穿过了它的身体，就像捅过一团空气。
而那个水鬼诡物，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现在，它是最好的实验品。
陈默深吸一口气，从货架上又抽出一沓面额巨大的冥币。
他没有直接走过去，而是找来一根晾衣杆，用胶带将那沓冥-币小心地捆在顶端。
然后，他屏住呼吸，一点点地，将晾衣杆伸向那个水鬼诡物。
五米。
四米。
三米。
就在晾衣杆顶端进入它周身三米范围的瞬间，那一直低着头画圈的水鬼，动作猛地一僵。
它缓缓地，缓缓地抬起了头。
一张被水泡得肿胀腐烂的脸，对准了陈默。
没有眼珠的眼眶里，是两个黑洞洞的窟窿，仿佛能将人的灵魂都吸进去。
陈默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要遭！
他下意识就想缩回杆子。
可就在这时，那水鬼的目光，从陈默的脸上，慢慢下移，最终落在了晾衣杆顶端的那沓冥币上。
它黑洞洞的眼眶里，似乎闪过了一丝……贪婪？
下一秒。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水鬼伸出了一只腐烂浮肿的手，一把抓住了那沓冥币。
然后，它将冥币凑到自己的脸前，仿佛在仔细地“闻”着。
陈默大气都不敢出。
只见那沓冥币，如同之前在门外的那一沓一样，开始无火自燃，迅速化为灰烬。
水鬼诡物像是吸食了什么绝世美味一般，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它的身体，竟然开始变得透明。
几个呼吸之间，它就彻底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晾衣杆顶端，一小撮随风飘散的灰烬。
成功了！
真的成功了！
陈默只觉得一股狂喜直冲天灵盖，让他几乎要大喊出声。
冥币！
在这个操蛋的末世，冥币竟然真的有用！
它们不是武器，更像是一种……交易的货币。
可以用来“买路”，甚至可以用来“买命”！
陈-默的目光瞬间变得火热起来。
他环顾四周。
这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往生纸扎铺，在这一刻，仿佛不再是简单的店铺。
这里是金库！
是银行！
是能让他在这个恐怖末世安身立命的最大依仗！
他发财了！
不，比发财更重要，他找到了活下去的办法！
就在陈默兴奋不已的时候，一阵“咕噜噜”的声音从他肚子里传来。
他已经一天没吃东西了。
食物。
水。
这些才是现实的问题。
就算有再多的冥币，人也是要吃饭的。
他的店铺里只有几包泡面和半箱矿泉水，撑不了几天。
必须出去寻找物资。
而出去，就意味着要面对那些在灰雾中游荡的诡物。
陈默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货架上。
既然冥币是交易货币，那……是不是可以用来“雇佣”？
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萌生。
他走到一个角落，那里立着两个一米八高的纸人。
一男一女，穿着古代的官服，是按照传说中的牛头马面扎的，面目狰狞，栩栩如生。
这是之前一个大客户定做的，还没来得及取走。
陈默盯着这两个纸人，眼神闪烁。
他抽出两张最大面额的冥币，一张一百亿的。
然后，他学着电影里的样子，咬破指尖，将一滴血分别抹在了两个纸人的眼睛上。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他嘴里胡乱念叨着不知从哪看来的咒语。
做完这一切，他退后两步，将两张冥币分别塞进了牛头和马面纸人的手里。
“我给你们钱，你们……替我办事。”
陈默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自己都觉得这个想法太过疯狂。
给纸人塞钱，让它们动起来？
怎么可能。
然而。
就在冥币塞进纸人手中的那一刻。
诡异的事情，再一次发生了。
那两个原本死气沉沉的纸人，被点上鲜血的眼睛，竟然猛地亮起了一点猩红的光芒。
紧接着，它们僵硬的四肢，发出“咔吧咔吧”的声响。
它们……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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