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青溪，比白日里更多了几分清冷与寂静。
月华如水，轻柔地洒落在潺潺的溪流上，泛起片片银鳞般的波光。
两岸的垂柳在晚风中微微摇曳，影影绰绰。
空气中弥漫着水汽的湿润和岸边青草的清新气息。
林轩拖着疲惫且疼痛的身体，踉跄着走到溪边一块较为平坦的大青石旁。
他先是掬起一捧冰凉的溪水，狠狠扑在脸上。
刺骨的凉意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脑中的混沌与怒火似乎被驱散了些许。
随后，他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和裤腿，借着月光，查看身上的伤势。
手臂和小腿处好几处青紫，与王虎对撞的拳头关节更是红肿破皮，火辣辣地疼。
他咬着牙，用溪水慢慢清洗着伤口，冰凉的溪水触及伤处，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屈辱感并未因冷水的刺激而消退，反而像藤蔓一样，越缠越紧。
王虎那张嚣张的脸，那些刺耳的话语，以及三天后即将到来的、注定惨败的村内小比，如同沉重的枷锁，套在他的心上，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不行……”他低吼一声，声音沙哑，带着不甘与绝望。
洗完伤口，他并未立刻离开，而是不由自主地在这片无人的溪边，再次演练起那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基础拳法》。
或许是想用身体的疲惫来麻痹内心的痛苦，或许是想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企盼奇迹发生。
他的动作因为伤痛而有些变形，出拳更加急躁，更加用力，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忿与憋闷都通过这双拳头倾泻出去。
“呼……呼……”剧烈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清晰。
汗水再次浸湿了他刚刚被溪水打湿的衣衫。
然而，越是急躁，体内的那点微薄灵力就越是滞涩，拳法不仅没有进步，反而因为心绪不宁而破绽更多，威力更弱。
“意在心先，力随气走。
你那一拳，出的太急了。”
一个平和温润的声音，突兀地在不远处响起，打破了夜的宁静。
这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仿佛就在他耳边低语。
林轩悚然一惊，猛地收拳转身，循声望去。
只见下游不远处，一株垂入溪水的巨大柳树下，不知何时，竟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普通的青色蓑衣，头戴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下颌温和的线条。
他手中握着一根细长的青竹钓竿，鱼线垂入溪水，姿态悠闲得仿佛与这月色、溪流、柳树融为了一体。
若非他主动开口，林轩根本察觉不到那里竟然有个人。
是村东头那位独居的凌先生。
林轩认得他。
这位凌先生搬来青溪村有些年头了，具体多久没人说得清。
他深居简出，平日里不是在他那院子里晒太阳、打理菜园，就是来这青溪垂钓，像个与世无争的落魄书生。
村里人对他的态度颇有些微妙，既觉得他有些神秘，又因他性情温和、从不惹事而保持着表面的客气。
林轩偶尔远远见过几次，只觉得这位先生气质不凡，不像是普通村民，但也从未有过交集。
此刻，这位神秘的凌先生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开口点评了他的拳法？
林轩心中先是掠过一丝被人窥破狼狈的窘迫，随即涌起的，却是一股难以言喻的别扭，甚至是一丝隐晦的恼怒。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来点评我练拳？
他懂什么？
他知道淬体境的苦楚吗？
他知道五行杂灵根的绝望吗？
“意在心先，力随气走？”
林轩在心底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只觉得空洞无比，像是那些江湖骗子故弄玄虚的套话。
他练拳五年，教拳的猎户师傅只告诉他要“心到、眼到、手到”，要“凝聚力气，一击必杀”，从未听过如此虚无缥缈的说法。
“多谢先生指点。”
林轩垂下眼睑，语气干巴巴地回应了一句，带着明显的敷衍和不以为然。
他此刻心烦意乱，实在没心思跟一个“外人”探讨拳法精义，尤其是在自己最狼狈的时候。
他不再看那垂钓的身影，胡乱地抱了抱拳，算是尽了礼数，然后转身，拖着依旧酸痛的身体，步履有些蹒跚地朝着村里自家方向走去。
他现在只想尽快离开这里，找个没人的角落，舔舐伤口，思考三天后该如何应对那场注定耻辱的比试。
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落寞与倔强。
垂柳下，凌玄依旧保持着垂钓的姿态，斗笠下的面容平静无波。
对于林轩那点少年人的不服气和敷衍，他看得分明，却并不在意。
于他而言，方才那句话，真的就只是随口一提，如同看到溪中鱼儿跃出水面，随口赞一句“活泼”一般自然。
他放下钓竿，拿起放在身边的一个粗陶茶杯，抿了一口里面温热的、自炒的“云雾灵茶”。
茶香清冽，入口微苦，回味却甘醇悠长，蕴藏着细微却精纯的灵气，滋养着他这具早己无需外物滋养的永恒之躯——喝茶，于他而言，更多的是一种习惯，一种对过往岁月中某些美好片段的回味。
他的目光掠过林轩消失的方向，又落回波光粼粼的水面。
“五行驳杂，心火却旺。
根骨虽差，韧性尚存……嗯，炒这‘云雾灵尖’时，火候似乎比上次好了半分。”
他低声自语，内容却从林轩跳到了茶道上，仿佛刚才那随口一句的点拨，不过是拂过耳边的一缕微风，未曾在他心中留下丝毫痕迹。
鱼儿是否上钩，少年是否领悟，与他何干？
他追求的，只是此刻的安宁与口中的茶味罢了。
夜更深了，溪水潺潺，虫鸣唧唧，一切重归静谧。
……然而，有些种子，一旦播下，便会在合适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
林轩闷头走在回村的土路上，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
王虎的嘲讽、身上的伤痛、未来的绝望各种画面交织盘旋。
但不知为何，那句被他认为是“书生妄言”的话，却像是一只讨厌的飞蛾，在他纷乱的思绪中扑棱着翅膀，怎么都驱赶不走。
“意在心先，力随气走……你那一拳，出的太急了……”他下意识地回想着自己刚才练拳时的状态。
是的，急躁，无比的急躁！
因为不甘，因为愤怒，因为想要证明自己，每一拳都恨不得倾尽所有，意念全部集中在“我要打出去”、“我要更有力”上，反而忽略了灵力本身的运行节奏，忽略了出拳时身体各部位力量的协调。
“意在心先……”他喃喃念着这西个字，“难道是说出拳的意念，不应该仅仅集中在‘打击’这个结果上，而应该先于拳头，去引导，去感知？”
他停下脚步，站在月光斑驳的林间小路上，忍不住微微屈身，尝试性地按照自己平时的方式，调动体内那丝微弱的灵力，准备向前打出一拳。
意念全部集中在拳头末端，想着要打穿前面的空气。
果然，灵力运行滞涩，拳势虽猛，却给人一种虚浮僵硬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摒弃杂念，尝试着换一种方式。
他不再急于将力量爆发出去，而是先将意念沉入丹田（虽然他尚未真正开辟丹田，但这是引气入体的基础概念），想象着那股微弱的气流随着呼吸缓缓调动，然后，意念微微前导，仿佛在拳头前方虚虚一指，再顺势催动灵力，协调腰腹、肩臂的力量，缓缓推出。
这个过程比之前慢了许多，也别扭了许多。
然而，就在拳头将发未发之际，一种极其细微、前所未有过的“顺畅感”，如同电流般倏然掠过他的全身！
虽然极其短暂，几乎难以捕捉，但那种感觉就好像原本堵塞的河道，被轻轻疏通了一丝，水流虽然依旧细小，却不再那么磕磕绊绊！
林轩整个人如遭雷击，猛地僵在原地，眼睛瞬间瞪得滚圆，瞳孔之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怎么可能？！
那个书生……那位凌先生……他随口的一句话……竟然……月光下，少年的脸上，之前的绝望、愤怒、不甘，统统被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惊骇所取代。
他猛地回头，望向青溪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惊疑、激动，以及一丝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微光的、难以置信的希望。
夜风吹过，林间树叶沙沙作响，仿佛也在低语，诉说着一个关于命运转折的、微不足道却又影响深远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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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就在拳头将发未发之际，一种极其细微、前所未有过的“顺畅感”，如同电流般倏然掠过他的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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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怎么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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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猛地回头，望向青溪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惊疑、激动，以及一丝如同在无尽黑暗中看到微光的、难以置信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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