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帝玄珩退休下凡,只想当个闲散凡人。
谁知凡间物价飞涨,仙币汇率暴跌,堂堂天帝竟为房贷发愁。
走投无路之时,他看到了“天庭扶贫办”的招聘启事。
面试官是他当年亲手贬下凡的死对头,微笑着问他:“陛下,您也有今天?”
玄珩站在那间窄得转个身都怕撞到墙的出租屋里,窗外是凡间都市永恒不歇的喧嚣与霓虹。钢筋水泥的丛林,比他统御过的任何一片星域都要来得复杂和……憋屈。他深吸一口气,试图捕捉一丝记忆中九天清灵的仙气,灌满肺叶的却只有汽车尾气、隔壁飘来的廉价油烟,还有某种属于凡尘的、黏腻的浮躁。
仙力在经脉里沉寂如死水,不是封印,是彻底的消散。退休协议签得干脆,天帝尊位、万载修为,说舍也就舍了。那时他想得洒脱,无尽寿元看腻了星河斗转,批够了奏折仙章,不如来这红尘滚烫的人间,寻个清静角落,当个闲散凡人,体会一番“活着”本身的滋味。
可没人告诉他,凡间的“清静”,是需要用那种花花绿绿的“钱”来买的。
带来的那点仙币,本以为足够挥霍十世。结果呢?仙庭经济下行,仙币对人间货币汇率暴跌,据说是因为近几百年飞升者锐减,香火愿力税收大幅缩水,影响了整个多元宇宙的硬通货稳定性。他那点家底,兑成人间的钱,刨去最初置办这处陋室的花销,又交了半年房租,竟已所剩无几。
钱包是瘪的,肚子却是饿的。堂堂天帝,执掌过三界秩序,一念可定星辰生灭,如今却要为一碗加了肉丝的汤面还是素面而纠结。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上面是某个借贷软件的界面,鲜红的数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利息高得吓人,简直比魔尊放的高利贷还要黑心。房贷?呵,他连这间破屋子的下个季度租金在哪里都还没着落。
一种陌生的、滚烫的情绪在他胸腔里翻腾,是窘迫,是愤怒,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茫然。他走到那扇吱呀作响的旧窗前,楼下是车水马龙,霓虹灯的光芒扭曲地映在玻璃上,模糊了他曾经洞彻万界的双眸。凡人的日子,原来并不清闲,只有无穷无尽的、被“生计”二字驱赶着的狼狈。
就在这绝望如同窗外的夜色般浓得化不开时,一点极其微弱,但本质截然不同的光,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是对面老旧居民楼外墙,一张刚贴上不久的、材质奇特的“纸张”。它散发着只有褪去仙身、灵识却仍保留一丝本源印记的前仙神才能感知到的波动——微弱的仙灵讯号,像是官方通告。
鬼使神差地,他凝聚起残存的那点感知,遥遥“看”了过去。
《天庭驻人间界办事处——扶贫办公室,诚聘干事若干》。
标题是一本正经的宋体字。
下面的招聘要求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要求:具备基本生存能力需提供近期无辟谷证明,适应凡间环境,有基层工作经验者优先曾任土地、山神、灶君等职尤佳。待遇从优,享受天庭编制内福利含五险一金折算仙晶补贴及探亲假。”
落款处,盖着一个他依稀有点印象的、属于某个下界事务管理部门的新式云纹仙玺。
扶贫办公室?天庭什么时候设立了这么个……接地气的衙门?
编制内福利?仙晶补贴?
玄珩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地跳动起来。那是一种在无边黑暗中,突然看到一根漂浮的稻草的本能。哪怕那稻草,可能来自他曾俯瞰乃至厌弃的层面。
他死死盯着那张招聘启事,目光最终落在最下方的一行小字地址上:“南天门大街丙子巷拐角,仙凡交流中心B座负一层107室。”
地址是凡间的地址,透着股寒酸气。但“南天门大街”这几个字,像一根针,扎了他一下。
去,还是不去?
尊严在饿肚子和即将断缴的房租面前,薄得像一张纸。
他闭上眼,深吸了一口这浑浊的人间空气。
第二天,玄珩凭着记忆和那点微妙的感应,在繁华都市最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那条名为“南天门”的僻静小街,以及那个藏在地下室的“仙凡交流中心”。门口连个牌子都没有,只有门牌号证实他没找错。推开那扇沉重的、漆皮剥落的铁门,一股混合着消毒水、陈旧纸张和某种……类似香火供奉过后的奇特味道扑面而来。
走廊昏暗,墙壁斑驳。唯一的光源来自尽头一扇虚掩着的门,门缝里透出惨白的荧光灯灯光。
他走过去,脚步在寂静中发出轻微的回响。门上有个手写的、歪歪扭扭的牌子:“面试室”。
调整了一下身上那件因为挤地铁而有些发皱的、唯一还算体面的凡人衣物,玄珩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得近乎简陋。一张旧办公桌,两三把折叠椅。唯一算得上“仙家气派”的,是桌后坐着的那个人。
那人穿着一身笔挺的、料子却明显是凡间高档货的深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正低头翻阅着一份文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玄珩绝不可能忘记的脸。
眉眼依旧带着几分昔日的凌厉轮廓,只是被那副眼镜和刻意收敛的神情柔化了许多。唇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故人重逢的暖意,只有一种冰凉的、玩味的审视。
是离渊。
当年在他还是天帝时,因触犯天条、桀骜不驯,被他亲手削去神籍、打落凡尘的北方战神。
刹那间,仿佛时光倒流。凌霄殿上,金甲神将傲然而立,即便在众仙指责下亦不肯低头,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不屈的火焰。而他,高踞御座,面无表情,吐出“削籍,打入轮回”的敕令时,心底可曾有过一丝波澜?或许有,但天帝的意志,不容置疑。
如今,位置调换。
他,玄珩,落魄凡人,为五斗米折腰,站在这里求职。
而离渊,这个当年的阶下囚,成了掌握他能否得到这份“救命”工作的……面试官。
空气凝固了。只有头顶荧光灯管发出的细微嗡鸣。
离渊的目光在玄珩身上缓缓扫过,从他略显苍白的脸色,到他身上那件不合时宜的、带着廉价感的衬衫,最终落在他那双因为连日奔波和心力交瘁而带着血丝的眼睛上。
他脸上的笑容加深了,金丝眼镜后的眸子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几乎称得上愉悦的光芒。他轻轻放下手中的文件,身体微微前倾,用一种清晰、缓慢,带着某种戏剧性停顿的语调,开口问道:
“陛下,”他顿了顿,似乎很享受这个久违的称谓带来的效果,然后才慢悠悠地接上,“您也有今天?”
那声音不高,却像一道惊雷,在这间逼仄的地下室里炸开。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千年的冰霜,和一丝压抑不住的、大仇得报的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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