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宴回闻言，清俊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神色，只有一双深邃的眼眸骤然锐利，如同淬了火的寒刃。
“是。”
他只回了一个字，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明夜我便去取。”
“太冒险了！”
宋时宜下意识反对，担忧写在脸上：“贾府守卫森严，尤其是夜间，巡逻家丁众多，卧房更是重中之重。
你孤身一人，太危险了。”
“贾府平面图在此，”周宴回从怀中取出一张叠得方正的绢帛，在桌上铺开，指尖在上面快速点过，“东侧角门是守卫盲点，从此处入，经抄手游廊，绕过这片小竹林，可首达主院卧房后窗。
巡逻队每半炷香经过主院一次，间隔足够。
柳夫人……”他顿了顿，“她己接到我们的人暗中传递的消息，今夜会称病早早歇下，并设法在晚膳时，让贴身侍女在卧房内的熏香中添入少量安神散，确保院中留守的丫鬟婆子睡得更沉些。”
他的计划周密得令人心惊，显然非一日之功。
宋时宜看着地图上那条被清晰标注出的潜入路线，仿佛能看到周宴回在夜色中潜行匿踪的身影。
“我与你同去。”
宋时宜脱口而出。
周宴回立刻抬眼，断然拒绝：“不可。
太危险。
你留在此处接应便是。”
“我对内院路径更熟，”宋时宜坚持，她指的是之前为了接触柳如烟，曾多次以各种名义进入贾府，暗中记下的路径，“而且，若真有万一，柳夫人或许更信我，我能周旋片刻。
多一个人，多一双眼睛，总归多一分把握。”
她目光灼灼地看着周宴回，“你知道，我不是累赘。”
周宴回凝视着她，昏黄的油灯光线下，她面容坚定，眼神清澈而执拗。
他想起她传递消息时的机敏，应对丫鬟时的从容，以及此刻眼神中不容置疑的勇气。
沉默片刻，他终是妥协，但语气严肃：“若有变故，立刻撤离，不可犹豫。”
宋时宜略一思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柳夫人之前曾提过，想让我带些新到的香露和安神香过去，或许可以借此机会，留宿贾府。
有我在内院牵制，或许能为你创造更多机会。”
“留宿？”
周宴回眉头微蹙，“这未免太过冒险。
府中眼线众多，你若被发现……我会小心行事，只与夫人待在明处，尽量吸引府中管事的注意。”
宋时宜语气坚定，“这是最快拿到账簿的方法，不能再拖了。
只是你…务必小心，若事不可为，立刻撤离，安全为上。”
周宴回凝视着她，灯光下，她清澈的眸子里映着跳动的火焰，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勇气。
他心中触动，终是点了点头：“好。
届时我会见机行事。
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若遇危险，以自保为要，不必管我。”
两人又低声商议了一些细节，约定好联络信号。
周宴回不便久留，很快便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宋时宜独自坐在灯下，心绪难平。
这一步棋走得极其凶险，无论是周宴回潜入取物，还是自己在贾府内策应，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但想到张奎那嚣张的嘴脸，想到柳如烟眼中刻骨的仇恨，想到街上商户们敢怒不敢言的无奈，她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傍晚。
宋时宜仔细检查了要带去贾府的物品，深吸一口气，拎起精致的提篮，向贾府走去。
柳如烟亲自在二门迎接，今日她穿得素雅了些，一身月白襦裙，只在袖口衣襟处绣着浅银色的缠枝莲，脸上施了薄粉，却难掩眼底的青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宋娘子可算来了，”柳如烟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力道有些紧，“你上次说的那安神香，我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就盼着你来呢。”
她的声音依旧柔婉，但宋时宜能感觉到她指尖的冰凉和微微的颤抖。
宋时宜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递过一个安抚的眼神，朗声道：“夫人放心，这次带来的香露和线香都是极品，定能助您安眠。
尤其是这线香，点燃后香气清幽，有凝神静气之效，不若今晚就在您房中试试？”
柳如烟会意，连忙点头：“那再好不过了，正好你我可以说说话解闷。
我己让人备下了客房，今晚你便留下陪我吧。”
旁边侍立的管家贾福，一个面相精明的中年男人，闻言微微躬身：“夫人，这…老爷还在府上，留宿女客，恐有不便…”柳如烟眉头一蹙，脸上顿时浮现出惯有的骄纵与不耐：“怎么？
这府里我还做不得主了？
平日里老爷忙公务，我连个说话解闷的人都不能留？
整日对着你们这些木头桩子，闷也闷死了！
宋娘子是我请来的客人，有什么不便？
莫非我在这府里，连这点脸面都没有了？”
贾福显然熟知夫人的脾气，见她动怒，立刻赔笑：“夫人息怒，是老奴多嘴了。
老奴这就去安排妥当。”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宋时宜一眼，那眼神带着审视，但终究没再说什么，躬身退了下去。
宋时宜心中稍定，知道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她随着柳如烟来到内院花厅，将带来的香露、线香一一展示，又说了些市井趣闻，刻意营造出轻松愉快的氛围。
柳如烟也极力配合，时而轻笑，时而询问，仿佛真是一位因夫君忙碌而略显寂寞，需要友人陪伴的贵妇。
期间，有丫鬟送上茶点，贾福也借故来回禀了几次琐事，目光总是在宋时宜身上停留片刻。
宋时宜只作不知，神态自若地与柳如烟说笑，偶尔还向贾福询问些府中器物的来历，显得对贾府的富贵气象颇为羡慕。
夜色渐深，府中灯火次第亮起。
柳如烟打了个哈欠，面露倦容：“说了这许久，也有些乏了。
宋娘子，不若我们去园中走走，醒醒神，然后便试试你带来的安神香如何？”
“但凭夫人安排。”
宋时宜从善如流。
两人便在丫鬟的跟随下，缓步走入夜色笼罩的后花园。
秋夜微凉，月光如水，洒在亭台楼阁、假山池沼之上，勾勒出朦胧的轮廓。
园中巡逻的家丁身影隐约可见，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宋时宜一边与柳如烟闲谈，一边默默记下巡逻的间隔和路线，心中计算着周宴回可能行动的时间。
她注意到，内院书房附近灯火通明，似乎有人值守，而主院卧房方向，虽然也有灯光，但看起来要安静许多。
走着走着，柳如烟忽然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暖阁道：“那里视野甚好，能望见大半园景，我们上去坐坐。”
说着，便拉着宋时宜往那边走。
这暖阁位置颇佳，正好位于通往主院路径的旁侧，登高便可望见主院入口的情况。
跟在后面的丫鬟想要一同上去，柳如烟却摆摆手：“你们在下面候着便是，我与宋娘子说些体己话。”
丫鬟们只得止步。
暖阁内并未点灯，只有月光透过窗棂照入。
柳如烟借着阴影的掩护，紧紧抓住宋时宜的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难以抑制的焦急和恐惧：“他……他来了吗？”
宋时宜能感觉到她手心的冷汗，低声回应：“夫人放心，既己约定，他必会尽力。
我们在此，便是为他创造时机。”
柳如烟深吸一口气，身体仍在微微发抖：“我知道……我只是……怕……”就在这时，宋时宜眼角的余光瞥见，主院方向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黑影，借着树木和假山的阴影，如同鬼魅般一闪而过，迅速接近主院的外墙。
她的心猛地一提——是大理寺那位大人！
几乎在同一时间，下方园中传来一阵略显嘈杂的脚步声，还夹杂着管家的呵斥声。
只见贾福带着西五名手持棍棒的家丁，正快步朝着主院方向走去！
宋时宜心中一惊，难道被发现了？
柳如烟也看到了下面的情形，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几乎要站立不稳。
宋时宜迅速冷静下来，她用力握了握柳如烟的手，低声道：“夫人，镇定！
未必是发现了我们的人，或许是例行巡查。
我们下去，拦住他们！”
她心思电转，立刻有了主意。
她迅速从提篮中拿出一个小巧的、类似手持烟花筒的物事，这是她闲暇时用硝石、硫磺等物试做的“信号筒”，原本想着或许能用于警示或驱兽，此刻正好派上用场。
她拉着浑身僵硬的柳如烟快步走下暖阁，正好与贾福一行人迎面遇上。
“贾管家，这么晚了，带着这么多人急匆匆的，是要去哪里？”
宋时宜抢先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不满，“没见夫人正在园中散步静心吗？
如此喧哗，成何体统！”
贾福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宋时宜和面色苍白的柳如烟，皮笑肉不笑地道：“惊扰夫人了。
方才巡夜的家丁似乎看到主院墙边有黑影闪过，为确保夫人和府邸安全，老奴特带人前去查看。”
“夫人，夜风凉了，我们回去吧。”
宋时宜搀住柳如烟，又转向贾福，“贾管家也是尽责。
对了，我方才想起，带来的安神香中有一味配料，需用特定的玉器或瓷器盛放，香气方能纯正，不知府上可有合适的香盒？
可否劳烦管家也帮忙找寻一二？”
她故意提出一个具体且略显挑剔的要求，试图将贾福的注意力从“黑影”转移到这些琐事上来。
贾福他虽心中仍有疑虑，但面对夫人的不悦和客人的“正当”要求，只得应承下来：“是，老奴这就去库房看看。”
他深深看了宋时宜一眼，这才转身离去。
宋时宜暗暗松了口气，扶着依旧有些腿软的柳如烟，快步返回内院卧房。
回到柳如烟的卧房，宋时宜立刻点燃了带来的线香，清幽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柳如烟坐在榻上，双手紧紧绞着帕子，心神不宁，不时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他……他能成功吗？”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哭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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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夫人……”他顿了顿，“她己接到我们的人暗中传递的消息，今夜会称病早早歇下，并设法在晚膳时，让贴身侍女在卧房内的熏香中添入少量安神散，确保院中留守的丫鬟婆子睡得更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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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拉着浑身僵硬的柳如烟快步走下暖阁，正好与贾福一行人迎面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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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福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过宋时宜和面色苍白的柳如烟，皮笑肉不笑地道：“惊扰夫人了。
方才巡夜的家丁似乎看到主院墙边有黑影闪过，为确保夫人和府邸安全，老奴特带人前去查看。”
“夫人，夜风凉了，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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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我方才想起，带来的安神香中有一味配料，需用特定的玉器或瓷器盛放，香气方能纯正，不知府上可有合适的香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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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福他虽心中仍有疑虑，但面对夫人的不悦和客人的“正当”要求，只得应承下来：“是，老奴这就去库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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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时宜暗暗松了口气，扶着依旧有些腿软的柳如烟，快步返回内院卧房。
回到柳如烟的卧房，宋时宜立刻点燃了带来的线香，清幽的香气渐渐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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