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山最后一缕余晖彻底沉入墨蓝色的山脊线后，气温骤降。
我手忙脚乱地给前台那台老旧的暖气片插上电，它发出吭哧吭哧的喘息，吹出的风带着一股焦糊味和有限的暖意。
祁琪——好吧，穷奇——就盘腿坐在暖气片正前方的地毯上，伸出两只手几乎要贴到发热管上，绯色的瞳孔里写满了新奇与不满。
“这东西，”她戳了戳暖气片的铁栅，“呼出来的气还没我热乎，吵得倒像要散架。
你们后世之人就靠这个过冬？
真可怜。”
我懒得理她，埋头整理被张先生质疑后略显凌乱的前台。
心里盘算着这个月的亏损，以及……身边这个巨型不定时炸弹的伙食费。
肉？
我看把我卖了能不能买得起够她塞牙缝的肉。
“喂，轩辕家小子。”
她忽然转过头，长发流泻到地毯上，“我饿了。
刚才那个坏蛋身上的‘恶念’闻着挺顶饱，可惜你没让我吃。
现在你得负责。”
我从柜台底下摸出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推到她面前：“喏，肉。”
她拿起那桶面，狐疑地上下打量，又凑近闻了闻塑料包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此乃何物？
金石不像金石，肉糜不像肉糜。
你想毒死我？”
“这是现代人的智慧结晶，泡面。
热水一泡就能吃。”
我拿起热水壶，想了想又放下，“算了，给你干嚼吧，省水。”
她学着我的样子，笨拙地撕开包装纸，拿出面饼，试探性地咬了一口。
“咔嚓——”脆响在安静的前厅格外清晰。
她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掩饰住，故作矜持地细嚼慢咽，点评道：“尚可。
酥脆，咸香，就是灵力寡淡，近乎于无。”
我看着这位啃干面饼啃得津津有味的凶兽大人，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解决完“晚餐”，她开始对民宿内部产生浓厚兴趣。
她光着脚丫，啪嗒啪嗒地在木地板上走来走去，摸摸仿古花瓶，扯扯墙上的挂画，对电灯开关尤其感兴趣，啪嗒啪嗒按个不停，灯光随之明灭，映得她脸上笑容妖异又……幼稚。
“此物甚妙！
竟可掌执昼夜！”
她玩得不亦乐乎。
“电费！
电费很贵！”
我忍无可忍地阻止她，“还有，把鞋穿上！”
她充耳不闻，又一个箭步窜到楼梯旁的衣帽镜前，对着镜中的自己愣住了。
她凑得极近，几乎鼻尖碰着镜面，手指小心翼翼地抚摸镜中自己的眉眼，尤其是眉心那点朱砂痣。
“三千年了……”她低声喃喃，呼出的热气在镜面上晕开一小片白雾，“模样倒没变。”
那语气里一闪而过的，似乎是……茫然？
但下一秒，她就对着镜子龇了龇牙，做出凶狠的表情，满意地点点头：“嗯，威风不减当年！”
我：“……”行李还丢在之前的冰崩现场，我找出一套我没穿过的旧T恤和运动裤扔给她：“把你那身破破烂烂的古装换下来，看着扎眼。”
她拎起那件纯棉白T恤，抖开，面露嫌弃：“如此素缟，毫无纹饰，穷酸。”
但她还是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几分钟后，里面传来她的惊呼和水龙头被拧错的哗哗声。
我叹着气过去想把水关上，门却猛地从里面拉开。
她换上了我的T恤和运动裤。
T恤对她来说过于宽大，露出一侧精致的锁骨，运动裤的裤脚挽了好几折。
湿漉漉的墨色长发贴在脸颊脖颈，更显得肌肤苍白，那点朱砂痣红得惊心动魄。
现代装束非但没掩盖她的异常，反而形成一种古怪又夺目的碰撞感。
“此‘灵泉’竟可冷热随心？！”
她指着水龙头，兴奋得像发现了新大陆。
“那是自来水，要钱的！”
我感觉我的太阳穴又开始突突地跳，“而且你不能这样随便开门！”
我迅速瞥了一眼窗外，确认没人看见。
她撇撇嘴，注意力又转移到毛巾、牙刷、马桶刷……每一样都能引发她巨大的好奇和一番评头论足。
我像个蹩脚的保姆跟在她身后，不断制止她试图拆开洗发水来尝尝、把马桶刷当拂尘甩等危险行为。
好不容易把她拖出卫生间，她又被窗外的景象吸引。
夜幕完全降临，远处镇子的灯火如星辰洒落山脚。
“凡人之光，竟能铺陈至此……”她扒着窗框，看得有些出神。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
是我那个话痨又热心的发小兼供货商——强子。
我心里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掐断，祁琪己经闻声扭头，眼睛一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了过来：“此乃何种传音法宝？
竟藏于方寸之间？”
手机屏幕上赫然出现强子那张大脸：“澈哥！
咋样？
听说你今天进山了？
搞到好货没……我靠！！！”
他的惊呼几乎震碎听筒，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屏幕里突然挤进来的、穿着男式T恤、头发湿漉、容貌昳丽得不像真人的祁琪。
祁琪也好奇地盯着屏幕里的强子，歪了歪头，绯色瞳孔在灯光下流转着非人的光彩。
“此人是何物？
为何困于此薄片之中？
是敌是友？”
她伸出纤长的手指，戳了戳屏幕上的强子脸颊位置，“闻着不像大恶之人，平平无奇。”
强子在那头己经石化了，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
我一把抢过手机，对着镜头语无伦次：“信号不好！
回头聊！”
然后猛地挂断。
世界清静了。
下一秒，手机开始疯狂震动，强子的消息一条接一条地轰炸过来：我艹！
澈哥！
那是谁？！
仙女？！
你金屋藏娇？！
不对！
她为什么穿着你的衣服？！
头发还是湿的？！
你们刚才……在干嘛？！
轩辕澈！
你变了！
你不是说民宿不搞特殊服务的吗？！
我眼前一黑。
祁琪凑过来想看，呼吸拂过我的耳廓：“他好像很激动？
是因我而动怒吗？
需要我去‘安抚’他一下吗？”
她舔了舔嘴唇，似乎觉得“安抚”的方式就是让对方物理闭嘴。
“你离我远点！
离所有电子产品远点！
离所有活人都远点！”
我几乎要崩溃，把她推开，手指颤抖地给强子回信息：远房表妹！
来帮忙的！
刚才在打扫卫生弄湿了头发！
别瞎想！
强子回得飞快：表妹？
你哪个表妹能长这样？
她眼睛颜色怎么回事？
美瞳？
澈哥，你不老实！
我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理会他。
一抬头，发现罪魁祸首正拿起柜台上的一个苹果，在手里抛了抛，然后“咔嚓”咬了一大口，优哉游哉地晃到暖气片旁重新坐下，开始研究怎么开关电视遥控器。
她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引起了多大的骚动，或者说，她根本不在意。
窗外是千年不变的天山寒夜，窗内是噼啪作响的老旧暖气和一只正在研究如何换台的凶兽。
我的民宿，我岌岌可危的财务状况，以及我作为守山人的操守，正在一起走向不可预知的深渊。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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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那个坏蛋身上的‘恶念’闻着挺顶饱，可惜你没让我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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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柜台底下摸出最后一桶红烧牛肉面，推到她面前：“喏，肉。”
她拿起那桶面，狐疑地上下打量，又凑近闻了闻塑料包装，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此乃何物？
金石不像金石，肉糜不像肉糜。
你想毒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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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又迅速掩饰住，故作矜持地细嚼慢咽，点评道：“尚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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