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时我一夜之间成为孤女,携一纸婚书入京完婚。两年后太后懿旨命我们和离。
世人皆道惊才绝艳的宋探花终于摆脱了攀高枝的苏氏女。
却见昔日端方克己的探花郎日日买醉。“阿云,别走。”宋时晏却红着眼睛挽留。
我站在年轻的锦衣卫指挥使身后,平静地说:“晚了。”没错,那张和离书,是我求来的。
1.15岁那年我只身进京。身上除了一纸婚书一块玉佩,只余几两碎银。
苏、宋两家婚书是祖辈定下,当时两家皆鼎盛。谁料十几年过去,处境已隔云泥。
我祖父已经故去,父亲官运不顺,最后被贬到淮县任七品县令。去年大水,父亲因救灾殉职,
母亲遭受不了打击病倒。缠绵病榻近一年,终是药石无医。母亲临终前拿出婚书,连声叹气。
“如今我苏家已经这般光景,宋家愿履行婚约自然是好,如若不愿也在情理之中,届时,
你借祖辈之谊求个安身立命之所。”“娘,我省得。”“我可怜的儿……”母亲声息渐弱,
握着我的手逐渐冰凉。我轻轻合上她离去也不肯闭上的双眼。“娘,放心去吧。
”卖掉的仅剩的三进小院,料理完娘亲后事,遣散三两家仆,还剩下三十两银子。
拿出十两递给贴身丫鬟雁儿。雁儿不肯接,双眼肿如胡桃,跪地不起。“我要同小姐一起走。
”我摇头:“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且前路难测,不便带上你。况且你表哥还在等你,
你忍心舍下他吗?”又安慰道:“银子你且收着,我若在京城无处容身,便回来投奔。
若在京城立足,便来接你一家同往,可好?”雁儿终是点头。给去京城的商队交了十两银子,
给自己置办了两身男装路上穿。再简单收拾行囊,三日后我随商队出发。
一路上南国的葱翠逐渐凋零,呼啸的风声渐紧。抵达京城的时候,已经过去月余。
2.找间客栈洗去一身风尘,换回女装,我便往宋府而去。宋府并不难寻,就在长安街。
离宫城近,四邻皆是达官显贵。宋老太爷前几年也已身故,两个儿子一个任三品吏部尚书,
一个任四品礼部侍郎。我的未婚夫宋时晏乃大房嫡长子。据说容貌俊逸绝尘,笔墨尽显风华。
两年前年方17便被钦点为探花郎,供职翰林院。是京城无数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也是我远在淮县也会偶尔听闻大名的才子。叩响朱红大门的铜环,门房应声而出。
我说明来意,门房上下打量我:“你且等着。”许久,出来个年长的嬷嬷,眉眼有些凌厉。
依旧上下打量我几眼:“苏姑娘,随我来吧。”随嬷嬷穿过精致的亭台楼阁,走了许久,
走到最里间的正院。进屋,见陈设华丽的厅堂上首坐了个眉目有些严肃的老妇人。
下首坐着个十分貌美的中年妇人。几个丫鬟嬷嬷立于身侧。见我进来,
中年美妇人打量的眼光里带着不加掩饰的嫌恶。嬷嬷介绍后,我依言见礼:“小女苏落云,
见过宋老妇人,见过宋夫人。”宋老夫人停下转动的佛珠,眼睛扫向我。
“这门婚约确是你和晏儿自幼订下,宋姑娘此次前来是来商谈婚约的吗?”“母亲。
”妇人急切开口。“老夫人,我此次是为退婚而来。”我平静开口。老夫人神色有些惊讶。
宋夫人则松了口气。我看向老夫人,目光诚恳。“宋公子身份高贵,才情出众,前途高远。
而我亦有自知之明,蒲柳不敢配明珠。”宋老夫人叹口气。“你家中情况我已听闻,
是个苦命的姑娘。婚约之事,还要与他父子二人商议,你宋家祖宅早年已经变卖,
京中已无亲人,且先在府上安置吧。”我就这样在宋府住了几日,
最后竟等来宋时晏要履行婚约的消息。传话的老嬷嬷殷勤地笑:“公子最是孝顺知礼,
幼时是老太爷亲自带着的,与老太爷最是亲厚,对老太爷订下的婚约自是要遵守的。
恭喜姑娘了,姑娘安心待嫁便是。”我心下嘀咕,难怪这几天听下人悄悄议论,
宋夫人日日砸茶盏。原是这个缘故。3.婚礼定在五个月后,来年三月,
也是宋时宴及冠后的次月。我就这么在宋府住了下来,每日绣绣嫁衣,跟嬷嬷学学规矩。
再给宋老夫人、夫人早晚请安。宋夫人不待见我,经常让我在外面等许久。
“夫人和小姐、表小姐在里边议事,烦请宋小姐在外等候。”丫鬟笑意不达眼底。“无碍。
”我笑着说。“姐姐,你也在啊。”身后传来稚嫩的童声。我回头,一个玉雪可爱的小公子,
眼睛大大的,脸色有些苍白。是宋时与,宋时晏8岁的庶弟。请安的时候遇见过几次,
他自幼没了母亲,养在宋夫人名下。大概也不受宋夫人待见,每次也跟我一样要等上许久。
我俩站着没事也会聊上几句。次数多了,也熟络许多。深秋的风已经刺骨,我拉他过来,
把手炉塞给他:“这样冷,怎么不带个手炉。”他身边的丫鬟面色有些悻悻。
他笑得一脸天真:“谢谢姐姐,我无碍的。”闲谈间屋子里出来两个妙龄姑娘,
是宋时晏的妹妹宋时微和表妹郑明月。二人看到我,脸上露出不屑的笑。“哟,
这个乡下孤女又上杆子来巴结我姨母来了,可真勤快。”郑明月阴阳怪气地嗤笑。“走吧,
别搭理她。”宋时微拉着她走远。“你别放在心上,她心悦我阿兄,故意针对你的。
”宋时与悄悄说。郑明月是寄住在宋府的表小姐。与宋时晏自幼一起长大,可谓青梅竹马。
宋夫人也有亲上加亲的意思,奈何我与宋时晏之间有婚约,此事只得作罢。嫉恨我是正常的。
宋老夫人潜心礼佛不管外务,宋夫人宋时微郑明月几人不待见我,宋时晏没见到过。
下人们也就做做表面功夫,实际上敷衍得很。谁叫我是个无权无势又无财的孤女。
只有宋时与,偶尔得了份好吃的点心,也会巴巴地拿过来与我同食。
4.十二月里下了第一场大雪。卯时我便起身到了府内梅林。新雪初下新梅初绽,
我借熹微的晨光将梅上雪一点点扫进手中玉瓶。想着等我的小友再来时,用梅雪水煮茶招待。
正当我专注采着雪时,前方枝条的雪忽然纷纷簌簌落下。我疑惑抬头望去,
却撞在一双湖泊搬潋滟的眼睛里。那男子一身白衣,站在雪地里仙姿玉骨。
衬得白的雪、艳的梅这些难得的冬日美景霎时就黯淡了几分。我回过神,
收手立在一侧:“宋公子。”“你我既有婚约,且婚期将近,不必如此生疏。叫我时晏即可。
”他温和说完便离去。这是我第一次见宋时晏。再一次见宋时晏,是三月后的婚礼。
熬完繁琐的仪程,我披着红盖头安静坐在床榻上。春夜的风带着几分暖意从窗外涌入。
我等了许久,正昏昏欲睡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声音由远及近,那人走到我面前。
片刻后,盖头被挑开。在突然明亮的光晕里,我看到一身喜服的宋时晏,脸上有红晕,
似带着薄醉。红衣和醉色让他的清冷的眉眼添了几分艳丽。饮完合卺酒,
他温声说:“你年纪尚幼,圆房的事过些时日再说。今夜我去书房安置。”我点点头,
他起身离开。新婚之夜新郎未留宿,下人们更不把我当回事了。吃穿用度愈发敷衍。
每次遇到宋时微和郑明月,少不了一顿奚落嘲讽。宋夫人身边的嬷嬷,
不时叫我去宋夫人身边立规矩。我不被待见,亦不会伏低做小曲意迎合。
宋夫人对我愈发不耐,稍有不顺便是戒尺罚跪。我沉默受着。偶有两回被罚时,
会有老夫人身边的丫鬟过来救场,说老夫人找我去抄经。便是宋时晏替我在老夫人那求情。
“多谢祖母。”我行礼。“老身也不能回回护你,你要学会抓住夫君的心,
待与时晏诞下子嗣,她心里那口气也就顺了。”老夫人转着手里的佛珠,闭着眼说道。“是,
祖母。”我低头应着。5.中秋宴席结束,我顶着皎皎月光回屋,看见宋时晏坐在灯下。
我给他倒茶。他抿了一口,轻轻皱了皱眉,放下茶盏说:“祖母说我们该要子嗣了。
”我的思绪还停留在他刚才敛眉的风致里,待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脸霎时红了起来。
他唇角微扬,拉着我的手走到床榻坐下,一手拉下帘帐。我在八月的秋夜里做了个旖旎的梦,
春消雨歇,梦醒时宋时晏已不在身侧。此后他偶尔会来,但从不留宿。与宋时晏圆房后,
下人们态度稍转,郑明月却更加变本加厉了。送来新裁的衣裳被剪碎,月银首饰份例被截胡,
我浑不在意。直到有一日,我在参汤里喝出了天仙藤。
看着这碗和平时简单餐食对比鲜明的突兀的参汤,我不动声色,捞出里面的汤渣。
此后隔三差五就有参汤送来。我也尽数倒了,留下汤渣。入夜后,我往宋时晏书房而去,
这是成亲半年多来,我第一次找宋时晏。他从书案后抬头,眼神带着询问。
“夫君往后能不能时常到我院中用膳?你去得少,下人们愈发懈怠,
我那的吃食有些难以下咽。”我有些委屈地说。大概是我那声夫君着实突兀,
他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可。”自从宋时晏来用膳后,菜色确实丰盛不少,
参汤也不见了。我看着一桌佳肴,心中冷笑。第二日,我换上华贵的服饰,戴上满头珠翠。
跟府里的车夫说,最近给老夫人准备药膳,要买点补药。
去表小姐丫鬟秋竹常去那家药铺就行。车夫给我拉到济世堂。我进门就说要见掌柜。
小二看我一身贵气打扮也不敢怠慢,引我到里间。掌柜正在拨算盘,
见了我问:“夫人找我所为何事?”“来救你狗命。”掌柜正襟危坐:“夫人这话从何说起?
”“上个月宋府有个丫鬟来买天仙藤,如今她谋害主子已经东窗事发,
招认东西就是在你这儿买的。”我淡淡道。掌柜白着脸擦额头的汗:“夫人冤枉啊,
小店是正经经营……”“我没空听你废话,是交出购买单据凭证还是报官你选一个吧。
”6.我拿着济世堂的凭证去求见老夫人。见到老夫人,我跪下:“祖母,我被人下毒谋害,
求祖母救我。”老夫人大惊失色:“这是怎么回事?
”我呈上凭证与汤渣:“孙媳近日多次发现参汤中被人加了天仙藤,此为慢性毒药,
长期服用会使人身体日渐麻痹,最后呼吸衰竭而亡。
”“孙媳已查明上月府中丫鬟秋竹在济世堂购买过大量天仙藤。
再传负责我膳食的厨娘一审便知。”老夫人把手中佛珠啪一下拍桌上怒道:“岂有此理,
把秋竹和厨娘一起押过来。”厨娘被押过来时全身哆嗦,没问几句便招了。
秋竹跪在地上沉默不语。随后而来的郑明月和宋夫人母女脸色难看。
秋竹与郑明月几个眼神来回,眼神逐渐决绝起来。梗着脖子开口说道:“是我干的,
我就是心疼我家小姐,大公子与小姐青梅竹马,却让这下贱孤女横插一脚,我恨不得她死。
”老夫人闭了闭眼:“来人,把这恶仆拉下去打五十大板,扔出府去。
”又对宋夫人说:“如果再发生这种事,你这娘家侄女也送回家去吧。
”宋夫人汗涔涔低头称是。宋夫人一行人走后,老夫人看着我,
平时严肃的面色带上几分和善:“遇事冷静,有谋略手段又识大体,老头子眼光果然不错。
”又让嬷嬷去库房取了些宝石头面和金银首饰送到我院中。郑明月被宋夫人罚了禁足,
消停了一些时日。宋夫人也免了我再去立规矩。宋时晏时常来用饭,
有时饭后还会与我在窗前手谈一局。我与他杀得有来有往,各有胜负。
在我艰难又赢下一局后,他眼里有笑意:“你棋艺不错,跟谁学的。
”我也笑看他:“我爹爹。”十月我生辰的时候,宋时晏送我一支梅花簪,
金色的簪子上错落的梅花栩栩如生,精巧雅致。我绣了个天青色的青竹香囊给他做回礼。
这是我入府后最悠闲的一段时光。然而树欲静而风总不止。
7.邀请我宴饮的帖子忽然多了起来。我尽量推拒,次数多了,
老夫人让嬷嬷来传话:“少夫人,老夫人说,您是宋府未来的主母,必要的应酬还是要去的。
”我无奈答应。京中这群贵女看不起我的出身,平时都不带搭理我的。
这些请帖哪是为什么交际,无非是郑明月在府中不敢下手,祸水东引罢了。
我提起十二分精神面对。参加宴会不碰任何吃食,提前准备同身衣物在马车上,
把头上每根簪子磨得锋利。“呀,宋少夫人,对不住。”丞相府老夫人寿宴上,
丫鬟跪地道歉。丞相嫡女许清茵投来关切的目光:“该死的贱婢,笨手笨脚,
竟把酒水洒在宋少夫人身上,还不赶紧退下。”又关切地拉着我说:“天气寒凉,
我在后院备了衣裳,宋少夫人赶紧去里间换上吧,免得着凉”。
我静静看着这位素有京中素有才名的妍丽女子演戏。“无碍,我在马车备下了衣物,
去马车换即可”。“你丫鬟方才已经去马车取衣物了,你去后院等着便是。”郑明月接腔。
众目睽睽之下,不好闹太僵。我随许府丫鬟往后院去。在后院门口,我坚持等来自己的丫鬟,
才继续往里走。走到一个院落门口,忽然被人大力往里一推。还没待我站稳,
身后传来落锁的声音。屋里闻声走出来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
看我的眼神里透露着猥琐:“好个清丽脱俗的小美人,今日让哥哥好好疼你。
”“你难道不知我是宋府少夫人?”我厉声说。悄悄扯下腰间香囊。
“京城谁不知道我齐焱最喜欢人妻。”那人淫笑着扑过来。
我将香囊里的石灰尽数撒在他脸上。趁他捂着眼睛嚎叫的同时,从头上拔出发簪,
往他身上连刺七八下。然后一脚把他踹倒在地。“狗东西。”我一边骂又一边连踹几脚。
假山后有低低笑声传来。我警觉地回头:“是谁?”一个绯衣玉面男子从假山后出来,
抚掌笑道:“听闻宋探花夫人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一介孤女凭婚书逼得宋探花求娶。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香囊藏石灰,金簪当利刃,狠辣果决,连刺数下,
次次皆能避开要害。确实不是一般人。”是锦衣卫指挥使萧濯。
三年前我们在淮县曾有一面之缘,只是当时我头戴帷帽,他不认识我也正常。
此时非叙旧时机,我按下思绪,拱手:“大人说笑了,小女子身低位卑,艰难求生而已。
告辞。”从旁边树上攀上矮墙,跳墙而出。8.安国公的幼子齐焱,京中有名的恶霸。
宴会上被我伤得不轻,后续却悄无声息没有来找茬。想是萧濯帮我善后了。
郑明月等人也没料到我能全身而退,估计有些没底,暂且消停了一阵。
冬日的第一场雪下下来的时候。我一边用早膳,一边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雪花,
心道时间真快,来宋府已经一年有余了。鱼片粥刚到嘴边,忽觉胃里翻江倒海。我放下碗,
又想到迟迟未来的月信。心下已有猜测。随后出府悄悄看了大夫。回来的路上,
我坐在马车里有些出神。手轻轻放在腹部,这里有个近两月的小生命。心里有些酸涩,
又有些喜悦。我不再孤身一人,在这世间又多了一个血脉亲人。半月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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