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予安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里,顾言几乎完美契合了他对伴侣的所有想象。春末夏初的午后,
林予安回母校拜访恩师。穿过熟悉的林荫道,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
他低头查看手机信息时,精致的铂金袖扣从袖口滑落,滚到了路边。“学长,你的东西掉了。
”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响起。林予安抬头,撞进了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眼前站着的男生,
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身姿挺拔,头发柔软,额前有几缕被风吹得微乱,
笑容干净得像雨后初晴的天空,手里正捏着他那枚失落的袖扣。
阳光在他身后勾勒出毛茸茸的金边,那一瞬间,林予安清晰地听到了自己心跳失衡的声音。
这是十九岁的顾言,刚上大一,青春逼人,漂亮得像是从校园漫画里走出来的男主角。
林予安接过袖扣,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对方微凉的皮肤,像是过电一般。
顾言身上那种未经世事的纯粹、蓬勃的朝气,以及那双眼睛里毫不设防的笑意,
都是在他所处的、充满算计和竞争的成人世界里早已绝迹的东西。他开始了小心翼翼的追求。
送最新款的电子产品,订高级餐厅的位置,
包下游艇为他庆祝生日……用他能想到的一切好去表达心意。顾言起初有些推拒,
但在林予安持续的攻势下,很快便点头答应。在一起后,林予安更是将顾言捧在手心。
顾言年纪小,有些小脾气,会因为林予安工作忙没及时回消息而闹别扭,
会因为他记错某个纪念日而甩脸色。但林予安总是包容的。
他觉得顾言就像一棵需要精心呵护的幼苗,所有的一切不过是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他耐心哄着,加倍地对他好,送更贵的礼物。只要看到顾言重新展露笑颜,依赖地抱着他,
他就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他甚至开始规划未来,等顾言毕业,
就帮他开一间独立的工作室,做他喜欢的事情。他以为他抓住了理想中的爱情,
却在秋风中破碎的彻底。1秋末的晚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刮在脸上像钝刀子割肉。
林予安关上车门,将都市夜晚的喧嚣隔绝在外,手里紧紧攥着那件崭新且昂贵的羊绒外套。
这是顾言上个月逛街时,盯着橱窗看了很久的那件,他记下了,悄悄买来,
本想给他一个惊喜。车子停在大学城附近那家喧闹的酒吧街外。他看了眼手机,晚上十点半,
聚会应该正酣。顾言下午发的定位就是这里,还抱怨了一句“晚上好像要降温,真麻烦”。
林予安当时正在敲定项目最终方案,手指顿了顿,回了一句“记得多穿点”,便又投入工作。
直到窗外华灯初上,他才猛地想起这件事,几乎是立刻拿了外套驱车赶来。
他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浓烈感情的人,对顾言的好,都渗透在细水长流的日常里。
记得他的课表,提醒他交作业,在他为家里经济状况发愁时,不动声色地替他交清学费,
在他羡慕同学的新款手机时,找个由头送他……两年了,他早已将顾言纳入自己生活的规划,
甚至开始考虑,等顾言毕业,如何帮他在这座城市站稳脚跟。他走向酒吧门口,
震耳的音乐声浪般涌来。就在他准备拨打电话时,目光不经意地扫过酒吧侧门。
几个年轻人正倚着墙抽烟,笑闹着,其中那个身形高挑、在朦胧光线下也显得格外突出的,
正是顾言。林予安脚步顿住,嘴角下意识地想要扬起,却在下一秒,被风送来的话语冻结。
“……顾少,你这长期饭票可真够贴心的,又给你换新手机了?
”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促狭地用胳膊肘顶了顶顾言。
顾言侧脸在阴影里勾勒出几分漫不经心的凉薄,他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嘈杂,
砸在林予安心上:“林予安?呵,不过是我往上爬最顺手的一架梯子罢了。要不是他有点钱,
能帮我解决学费、摆平麻烦,毕业还能给我铺好路,谁他妈能陪个老男人玩两年深情游戏?
”他语气是置身事外的轻佻:“等着吧,等毕业证到手,找到好下家,我立马跟他分。这戏,
我也快演到头了。”“老男人”、“梯子”、“演戏”……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
精准地刺入林予安最柔软的心脏,然后狠狠搅动。一瞬间,周遭所有的声音都褪去了,
只剩下一种尖锐的耳鸣。手里的羊绒外套变得无比沉重,沉得他指尖发麻,
那柔软的触感此刻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针,扎得他掌心刺痛。两年来的点点滴滴,
那些他以为的温情瞬间。那些顾言依赖他、对他笑的画面,在此刻全部碎裂,重组,
变成了一个巨大而狰狞的骗局。原来他小心翼翼捧出的真心,在别人眼里,从头到尾,
只是一场明码标价的利用。他没有动,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那里,
像一尊瞬间风化的石像。他看着顾言和同学笑闹着掐灭烟头,
转身推门融入了酒吧内更喧嚣的光影中,自始至终,都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也好。
林予安缓缓低下头,看着手中那件他精心挑选、代表着关切与爱意的外套。
他沉默地、极其缓慢地,将它紧紧抱在怀里,像是要汲取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温暖,
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绝望的青白色。然后,他转过身,步履异常平稳地,
走向不远处的垃圾桶。“哐”的一声闷响。那件承载了他所有愚蠢真心和可笑期待的外套,
被他毫不犹豫地,扔进了标着不可回收的桶内。顾言听见“哐”的一声转头望了一眼,
“刚那人背影有点像林予安”然而酒精上脑顾言也只是想了一下便又接着去玩了。
林予安没有回头,径直走向自己的车。秋夜的寒风穿透他单薄的衬衫,
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冷意。因为心里,已经先一步冰封万里。他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
车内灯昏暗的光线映在他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眼泪,没有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平静。
手机屏幕亮起,是顾言的名字在闪烁。他大概,是玩到兴头上,
终于想起来该敷衍地回一条消息了。林予安伸出手,指尖冰凉,落在屏幕上,没有任何犹豫,
将那个他置顶了两年、设置了特殊铃声的号码,拖入了黑名单。
接着是所有一切的社交联系方式。车子平稳地汇入深夜的车流,
尾灯在城市的霓虹中划出一道冷硬的红色轨迹,决绝地驶向一个没有顾言的未来。
回到那个曾充满两人回忆的公寓,林予安没有开灯。他沉默地坐在客厅的地板上,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在黑暗中睁着眼睛,任由心中的痛楚和巨大的荒谬感一遍遍冲刷着他。
他没有哭,只是觉得空。仿佛过去两年构筑的世界,在瞬间崩塌,只剩下一片废墟。
天光微亮时,他动了动僵硬的身体,走进浴室。冷水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抬头,看着镜中那个眼底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却异常平静的男人。拿出一个空纸盒,
子里那双顾言曾暗示过好几次想要却说觉得太贵太过奢侈而一直没买的限量版球鞋放了进去。
然后,他找出一张干净的卡片,用钢笔在上面写了四个字:如你所愿。没有落款,
没有多余的言语。他将卡片放在鞋盒上,封好,拨通了快递公司的电话,
地址是顾言的学校宿舍。做完这一切,他换上了一套挺括的深色西装,打好领带,
将领带结推到恰到好处的位置。镜中的男人,褪去了最后一丝软弱,
眼神里只剩下平静和坚定。当他推开公司玻璃门的那一刻,依旧是那位温和含笑的林总。
“早上好。”他声音平稳地回应着问候,与往常并无二致。“通知项目组,
十分钟后一号会议室集合,进行最终方案冲刺。”他的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没有给自己任何沉溺于悲伤的时间。他需要工作,需要挑战。
需要一个强大的对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来碾碎那个在感情里卑微又愚蠢的旧我。事业,
是唯一不会背叛他的战场。2会议结束后,助理周薇抱着平板,
脚步匆匆地跟着林予安回到了办公室,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焦虑。“林总,”她关上门,
声音压低,“刚接到消息,我们预定的那批核心模块,供应商那边生产线出了严重故障,
至少需要半个月才能修复……工期完全来不及了。”林予安正松着领带的手指微微一顿,
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这个项目是他公司目前最重要的项目,不容有失。“备选方案呢?
”他声音依旧平稳,走到办公桌后坐下,打开了电脑。“查过了,
”周薇将平板上的数据递给他看,“目前市面上,
能在工艺和品控上完全达到我们设计标准的,只有……”她顿了顿,吐出那个名字,
“只有沉石设计旗下的精密制造工厂。”空气凝滞了一瞬。“沉石”,陆沉舟。
这个名字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林予安心底漾开一圈复杂的涟漪。
那是他目前在商场上最强劲、最难缠的对手,手段凌厉,寸土必争。就在上周,
两人还在竞标会上为了同一个项目针锋相对,虽然最终是林予安险胜,但过程堪称惨烈。
现在,却要转头去求他帮忙?林予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揉了揉刺痛的太阳穴。
感情的创伤尚未愈合,事业的考验又接踵而至,而且偏偏是以这种形式。“林总,
您看……”周薇的声音带着试探。她知道自家老板和那位陆总关系微妙。片刻沉默后,
林予安睁开眼,眼底已是一片清明与决断。私人情绪不能影响公司存续。“我知道了。
把我们的技术参数和需求整理好发给我,”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听不出波澜,
“我……联系看看。”“好的林总!”周薇松了口气,立刻转身去办。办公室里重归寂静。
林予安看着电脑屏幕上沉石设计的Logo,指尖在鼠标上摩挲了片刻。终于还是拿起手机,
找到了那个几乎从未在私人通讯录里拨通过的号码。原以为对方大概率不会接,
没想到响了一声立刻就被接通了。那头没有惯常的商务寒暄,
反而先传来一声低沉的、带着明显嘲弄的轻笑。随即,
陆沉舟那特有的、略带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嗓音响起,每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棱:“哟,
真是稀客。林总今天怎么有空……想起我来了?”他不等林予安回答,话锋带着尖锐的意味,
径直刺来:“怎么,今天没围着你家那个小男朋友转?”林予安握着手机的指节瞬间收紧,
骨节泛出青白色。陆沉舟的话像一根带着倒刺的鞭子,精准地抽在他尚未结痂的伤口上。
他几乎能想象出电话那头,对方此刻定然是慵懒地靠在椅背上,
嘴角噙着那抹惯有的、看穿一切的嘲讽弧度。一股混杂着难堪与怒意的火气直冲头顶,
烧得他耳根发烫。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陆总,我的私事,不劳您费心挂念。
”他语气生硬,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您是不是关注得有点太多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像是早料到他会是这种反应。
林予安不想再与他纠缠于这个话题,直接切入正题,语气公事公办:“这次联系您,
是为了公事。我们项目急需一批精密模块,只有贵司旗下的工厂能达标。”“哦?公事?
”陆沉舟拖长了语调,带着几分玩味,“求人,就是林总这个态度?”“不是求,是谈合作。
”林予安纠正他,声音更冷了几分,“陆总若是觉得不方便,直说无妨,我另寻他路便是。
”“另寻他路?”陆沉舟轻笑,那笑声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电流的微噪,
刺得林予安耳膜不舒服,“林予安,除了我,你现在还有别的路可走吗?”他顿了顿,
语气里的嘲讽意味更浓,像是猫在逗弄爪下的老鼠:“还是说,
你打算让你的小男友去帮你想想办法?看他那些同学里,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这话无疑是在林予安的雷区上精准踩踏。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胸膛微微起伏。
所有的冷静自制险些在这一刻崩盘,他对着话筒,声音险些绷不住:“陆沉舟!
我们谈的是生意!如果你只想在这里浪费时间,进行这些毫无意义的个人攻击,那抱歉,
恕不奉陪!”他说着,作势就要挂断电话。“急什么?”陆沉舟的声音及时传来,
收敛了几分戏谑,多了点正经,但那股子居高临下的劲儿却没变,“参数发过来看看。
”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带着点调笑的口吻:“毕竟,看着你为了个项目焦头烂额,
走投无路的样子,也挺有意思的,不是吗?”林予安深吸一口气,
将翻涌的怒意强行压回心底。他明白,此刻的意气用事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公司的利益优先。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相关技术参数和需求,
稍后我会让人发到您的邮箱。”他略一停顿,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了一下,
提出了下一步的邀约。“如果陆总初步评估后觉得可行,不知明天是否方便,
找个地方详谈合作细节?”他刻意回避了陆沉舟最后的挑衅,将话题牢牢锁定在合作上,
姿态不卑不亢。电话那头的陆沉舟似乎对他的迅速冷静有些意外,沉默了两秒。随即,
那带着玩味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的声音再次响起:“哦?林总这是……要请我吃饭?
”他故意曲解他的意思,语调慵懒:“行啊。时间地点发我秘书。我倒要看看,
是什么项目能让眼高于顶的林总,舍得放下身段来找我这个死对头。
”“希望林总准备的材料,能像你的嘴一样硬。”陆沉舟最后丢下这句话,
便干脆利落地结束了通话。听着手机里传来的忙音,林予安缓缓放下手臂,靠在椅背上,
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和陆沉舟打交道,每一分钟都像是在进行一场高强度的心理博弈,
耗费心神。他抬手揉了揉愈发胀痛的额角,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明天的会面,
才是真正的硬仗。但不知为何,在心底某个角落,除了对棘手公事的担忧,
竟也隐隐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期待与那个锋利、强大、能轻易看穿他伪装的男人,
进行下一轮的交锋。他甩甩头,将这个荒谬的念头驱散,重新将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周薇,
”他按下内线电话,“把模块的技术资料整理好,立刻发到陆总的邮箱。另外,
帮我订一家安静点的餐厅,明天中午”“好的,林总。
”3顾言是被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渴折磨醒的。
他呻吟着在凌乱的床上翻了个身,宿舍窗外刺眼的阳光让他条件反射地闭紧了眼,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昨晚喝了太多,记忆断断续续,只记得最后是室友把他拖回来的。
“妈的……”他哑着嗓子咒骂了一句,习惯性地伸手在枕边摸索手机。手指碰到冰凉的屏幕,
他按亮,眯着眼适应光线。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时间,已经快到中午。
然后他注意到了微信图标上安静得过分——没有那个熟悉的置顶对话框,没有未读消息,
更没有未接来电。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了上来。平时这个时间,
林予安的信息早该塞满屏幕了——“醒了吗?”“头疼不疼?”“给你点了粥,到了记得喝。
”啰嗦,但又让他有种被时刻捧着的优越感。今天这是怎么了?还在为昨天没回他消息生气?
顾言撇撇嘴,心里那点因为利用对方而产生的微弱愧疚,
瞬间被宿醉的难受和林予安不懂事的不满取代。“真麻烦,脾气见长。”他嘟囔着,
带着一种哄哄算了的施舍心态,点开了那个星空头像的对话框。懒得打字,直接按着语音键,
声音沙哑带着不耐烦:“头疼死了……你昨天怎么回事?电话也不打一个。
我喝多了难受死了,你中午给我送点醒酒汤和吃的过来吧,要你常做的那家。”说完,
他随手把手机一扔,重新倒回枕头里,揉着发胀的太阳穴。他甚至已经开始想象,
等会儿林予安提着东西出现在宿舍楼下,他该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才能既维持姿态,又能让对方更加愧疚地补偿他。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过去。半个小时,
手机毫无动静。顾言皱起眉,心里的烦躁升级。他翻了个身,又抓过手机看了一眼。
一个刺眼夺目的、鲜红色的感叹号,像烧红的烙铁,猛地烫了他的眼睛一下!消息已发出,
但被对方拒收了。顾言愣住了,脑子因为宿醉而转得极慢。“……拉黑了?
”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下一秒,一股被冒犯的怒火直冲头顶!他猛地从床上坐起,
也顾不上头疼了。“操!林予安你真行啊!”他对着手机吼,仿佛林予安能听见,
“敢拉黑我?!跟我玩这套?!”宿醉带来的头痛和恶心,混合着这种失控的等待,
让他心头的火气噌噌往上冒。他直接拨通了林予安的电话。“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了他一下。
他愣了一下,挂断,不甘心地再次重拨。“对不起,
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同样的提示音,分毫不差。一次,两次,
三次……那股细微的冰刺迅速蔓延,变成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不是占线,
这是……把电话也拉黑了?!恐慌,像一只无形的手,猝然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坐起身,
也顾不上头疼了,手指有些发抖地切回微信,盯着那个沉寂的对话框。
之前发送的几条消息孤零零地挂着,无人应答。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飞快地输入了一个最简单的“?”发了出去。下一秒鲜红色的感叹号,猛地弹了出来!
顾言感觉自己的脑袋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比宿醉还要猛烈十倍的眩晕感瞬间淹没了他。
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四肢冰凉。拉黑了……电话,微信……全都拉黑了!
“不可能……”他喃喃自语,脸色煞白,不敢相信地盯着那个红色感叹号,像是要把它烧穿。
长期的被纵容让他下意识的觉得林予安脾气见长,他对着空气强装镇定地冷笑一声,
声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行啊,林予安,拉黑我?看来这次气得是不轻,跟我玩真的?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也像自我欺骗:“没事……他就是做做样子,
等我亲自去找他,当面哄哄,看他还能不能绷住这张脸。到时候,
还不是得……”就在顾言握着手机,被那红色感叹号和冰冷提示音弄得心烦意乱,
既慌且怒时,宿舍门外传来了室友的声音:“顾言,有你的快递,放你桌上了啊。
”顾言烦躁地啧了一声,没太在意。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教训敢拉黑他的林予安。
他趿拉着拖鞋,心不在焉地走到书桌前,瞥了一眼那个硬纸盒。包装很眼熟,
是林予安常用的那家高端快递。一瞬间,他心头那股无名火仿佛找到了宣泄口,
嘴角控制不住地向上扯了扯,露出一抹混杂着得意和果然如此的冷笑。“呵,”他对着空气,
语气轻蔑,“我说什么来着?绷不住了吧?拉黑我?还不是得用这种方式来低头。
”在他看来,这快递无疑是林予安拉黑他后,后悔了,又拉不下面子直接联系。
所以用送礼物这种方式来示好、求和解。这种先强硬后讨好的戏码,他自觉见得多了。
他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地,粗暴地撕开了纸盒上的胶带。盒子打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赫然是他之前暗示了好几次的那双限量版球鞋。顾言眼睛一亮,
最后那点因为被拉黑而产生的心慌,瞬间被一种“看吧,
他到底还是得听我的”的巨大满足感和优越感所取代。“算你识相。”他哼笑一声,
伸手拿起那双鞋,爱不释手地摩挲着鞋面昂贵的材质,
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穿上它出去能引来多少羡慕的目光。
他的目光随后落在鞋盒上方那张对折的白色卡片上。“还写卡片?肉麻。”他撇撇嘴,
带着一种审视的姿态,漫不经心地用两根手指拈起卡片,随手打开。没有称呼,没有落款,
只有四个用黑色钢笔写就的、力透纸背的字:如你所愿。顾言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了。
什么意思?如我所愿?如我什么愿?说球鞋吗?他脑子里有一瞬间的茫然,但随即,
昨晚酒吧后巷那片模糊的记忆碎片,伴随着酒醒后一直被他刻意忽略的心虚感,
猛地闪回——他对着朋友,带着醉意,口无遮拦:“……等毕业证到手,找到好下家,
我立马跟他分。这戏,我也快演到头了。”如你所愿。那个背影,难道真的是林予安?
那我说的话。。都被他听到了??不是示好!不是求和!这是……回应!
是林予安对他那番话的回应!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窜上头顶,顾言手一抖,
那张轻飘飘的卡片从他指尖滑落,晃晃悠悠地掉在地上。
他看着手里这双刚刚还让他欣喜若狂的球鞋,它们此刻仿佛变成了烧红的烙铁,
烫得他手心发痛。这根本不是礼物,这是……!是用他想要的东西,
给他这两年画上的一个句号!“不……不可能……”他摇着头,脸色开始发白,
刚才所有的得意和优越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近乎灭顶的恐慌。
他像是为了证明什么,猛地扔下球鞋,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再次疯狂地拨打林予安的电话,
听着那一声声“正在通话中”的提示,又切换到微信,
看着那个刺眼的红色感叹号……这一次,他再也无法自我欺骗。林予安不是闹脾气,
不是等他去哄。林予安是……真的不要他了。用这种他完全没想到的、如此干脆利落。
“怎么会……”他瘫坐在椅子上,望着地上的卡片和桌上的球鞋,浑身发冷,
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个他一直以为牢牢掌控在手里的人,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并且,
再也不会回来了。可那句冰冷的如你所愿,和这决绝的红色感叹号,
像两根深深扎进肉里的刺,带来的恐慌和寒意,无论如何也挥之不去。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那个他笃定会永远在原地等待他的人,可能真的离开了。
4夜色渐深,林予安还在办公室审阅明天要用的资料,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是微信新消息的提示。他瞥了一眼,发信人赫然是 陆沉舟。林予安指尖微顿,
点开了对话框。陆沉舟:林总,明天的会面,需要我派车接你么?林予安看着这行字,
几乎能想象出陆沉舟此刻脸上那抹惯有的、带着点嘲弄的玩味表情。他沉吟片刻,
手指在屏幕上敲击回复,语气客气而疏离,将话题引回正轨:林予安:不劳陆总费心,
我自己过去陆沉舟:明天中午,地点。言简意赅,连个问号都懒得打,
是他一贯的风格。林予安对此并不意外,平静回复:林予安:云境餐厅,12点整。
陆总时间上方便吗?陆沉舟:可以。几乎是秒回。紧接着,又一条消息跳了出来,
带着他特有的、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的嘲弄:陆沉舟:林总这么晚还在忙工作?
不用忙着……照顾家里那位小男友?林予安的目光在小男友三个字上停留了一瞬,
指尖微微收紧。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泛起的细微波澜,没有回答陆沉舟的问题,
而是将问题轻巧地抛了回去:林予安:陆总不也是深夜仍在处理公务?彼此彼此。
这句话发过去后,对话框顶端显示了片刻的“对方正在输入…”,然后归于平静。几秒后,
新消息传来,内容却出乎林予安的意料。陆沉舟:早点回家,别熬太晚。
这句话与他之前嘲讽的语气截然不同,透着一股近乎生硬的关心,
像是冰层下突然涌出的一股暖流,虽然微弱,却因反差而格外突兀。林予安看着这行字,
微微怔住。他一时无法准确解读陆沉舟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是另一种形式的调侃?还是……?
他没有回复这句显得有些奇怪的关心,只是将手机屏幕按熄,放在一旁。办公室内重归寂静,
只有电脑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
映照着林予安略显疲惫却异常清醒的侧脸。云境餐厅坐落在城市高处,拥有极佳的视野。
正午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雅致的包厢映照得明亮而温暖,
与窗外钢筋水泥的冰冷森林形成鲜明对比。林予安提前十分钟到达,侍者引他入座。
他穿着合身的深灰色西装,姿态从容,唯有微微抿紧的唇线泄露了他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将准备好的资料放在手边,静静等待着。十二点整,包厢门被侍者准时推开。
陆沉舟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一件炭黑色的衬衫,没打领带,最上面的扣子随意解开,
外面是熨帖的深色西裤,比昨日的正装少了几分刻板,多了几分随性的锐利。
他目光扫过包厢,径直落在林予安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林总很准时。
”他拉开林予安对面的椅子,自然落座,动作间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陆总也是。
”林予安微微颔首,将菜单推过去,“先点餐?”“客随主便。”陆沉舟看也没看菜单,
目光依旧停留在林予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林总看着气色不太好,
昨晚……没休息好?”他语气寻常,仿佛只是普通的寒暄,但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却带着探究,
像是在确认什么。林予安握着水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
他避开陆沉舟过于直接的视线,转向侍者,快速点了几个招牌菜,并特意要了一杯黑咖啡。
“看来是真需要提神。”陆沉舟轻笑一声,等侍者离开,包厢门重新关上,
他才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十指交叉,“好了,林总,闲话叙完,
我们可以开始谈谈,你那个让你不得不来找我的燃眉之急了。”林予安迎上他的目光,
将手边的资料推过去,
语气平静无波:“这是我们项目对精密模块的具体技术参数、质量要求和交付时间节点。
请陆总过目”陆沉舟接过文件,却没有立刻翻开。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滑的纸面上轻轻敲击着,
视线从文件移到林予安脸上。他顿了顿,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商人的精明和毫不留情的审视,
“林总应该清楚,在短时间内要求我们调整生产线,优先满足你的紧急需求,
这代价……可不小。”“我明白。”林予安点头,“只要在合理范围内,价格可以谈。
”“合理范围?”陆沉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唇角弯起的弧度带着些许冷意,“林总,
现在是你有求于我。合理的定义,恐怕得由我来定。”他终于翻开文件,
目光快速扫过那些复杂的数据和图表,眼神专注而锐利。他看得很快,
偶尔会用指尖点着某一处,提出一两个极其专业且切中要害的问题。
林予安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他发现陆沉舟在专业领域的洞察力惊人,思维缜密,
与他交锋,丝毫不敢懈怠。
两人就技术细节、产能调配、品控标准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激烈讨论,
气氛一度变得十分紧绷。直到前菜上来,对话才暂告一段落。陆沉舟合上文件,
拿起手边的水杯喝了一口,目光再次落在林予安身上时,少了几分刚才谈判时的锋利,
却又多了些别的东西。“抛开公事不谈,”陆沉舟忽然转换了话题,语气听起来随意,
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目光落在林予安脸上,“林总昨天忙到那么晚才离开公司,
家里那位……小男友,没闹脾气?”他刻意放缓了小男友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扬,
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试探。林予安握着咖啡杯的手指收紧,指节泛白。他抬起眼,
目光清冷地迎上陆沉舟的视线,原本温和的眉眼间此刻像是凝了一层薄霜。
他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反而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冷笑:“陆总似乎对我的小男友格外关心?
”他顿了顿,语气平稳,却字字清晰,“怎么,陆总是对他有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
隔着餐桌,目光锐利地看向陆沉舟,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如果你喜欢,
我不介意帮你引荐。毕竟——”他刻意停顿了一下,
清晰地吐出后面的话:“我们已经分手了。陆总现在想去追求,正是时候。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静谧的包厢里炸开。
陆沉舟脸上那抹游刃有余的、带着戏谑的笑容瞬间凝固了。他敲击桌面的手指蓦地停下,
深邃的眼眸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包厢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几秒。半晌,
陆沉舟才缓缓向后靠向椅背,重新拾起了那副从容的面具,只是眼神深处已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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