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粗犷的、带着一丝焦躁的男人声音,隔着厚重的铁门传了进来:“科瓦奇医生在吗?
妈的,瘦猴介绍来的,说你这里手艺不错。
我有个委托,关于一个叫‘铁拳’罗根的家伙。”
“铁拳”罗根。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精准地捅进了我大脑里一个本处于休眠状态的、崭新的“病灶”,然后狠狠一拧。
“呃啊——!”
一股比瘦猴的死亡更暴戾、更血腥、充满了纯粹破坏欲的全新“残响”,如同被唤醒的火山,在我脑中疯狂奔涌。
这个“残响”并不属于罗根,而是来自某个被他杀死的、对他充满了刻骨铭心恐惧的倒霉蛋。
……金属的拳头……砸碎下巴的触感……骨头断裂的脆响……嗜血的狂怒……一个名字……一个绰号……罗根……“铁拳”罗根……剧痛让我眼前一黑,无数混乱的、充满了暴力与鲜血的画面,像雪花噪点一样在我的视野里疯狂闪烁。
我捂着头,靠在冰冷的门上,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
这一次,不一样。
瘦猴的“残响”是纯粹的恐惧。
而这个新“残响”的核心,同样是恐惧,但它还夹杂着一股属于施暴者罗根的、二手转播过来的暴戾攻击性。
它在试图“控制”我。
一股暴虐的冲动从我的脊髓深处升起,我的手不受控制地紧紧攥住,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出“嘎吱”的轻响。
我甚至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想要拿起旁边手术台上那把骨锯,首接切开这扇碍事的铁门,让门外那个聒噪的家伙永远闭嘴的欲望。
不。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
这不是我。
我死死地咬着牙,用尽全部的意志力,像一个驯兽师试图把一头失控的野兽重新关回笼子里。
“梆!
梆!”
门外的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开始用拳头砸门,声音震得铁门嗡嗡作响。
“妈的,再不开门老子就拆了你这破地方!”
这句威胁,像一鞭子抽在脑中那头野兽的身上,让它更加狂躁。
但我必须控制自己。
这是我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活下去的唯一准则。
几秒钟,又像是几个世纪那么久,那股暴戾的冲动,终于被我用非人的意志力强行压了下去,沉入意识的深海。
但我知道,它没有消失,只是在潜伏,等待下一次被唤醒。
我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熟悉的消毒水味,让我混乱的思绪稍微安定了一些。
门外那个男人,他在寻找“罗根”。
他是一个“信使”,一个能让我更近距离观察自己病症的信使。
理解它,是控制它的第一步。
我做出了决定。
我松开紧握的拳头,走到门前,拉开了那扇锈迹斑斑的、发出刺耳***的卷帘门。
午后的阳光和街道的喧嚣一同涌了进来,让我那双习惯了昏暗的眼睛,不适地眯了一下。
门外的男人,也就是瑞克,转过身来。
他比我想象中更高大,肩膀宽阔得像一堵墙,穿着一件磨损严重的NCPD旧款皮夹克。
他走了进来,那双属于前警探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充满审视意味地扫过诊所的每一个角落。
他的目光在那些破旧但摆放整齐的手术工具上停留了一秒,又掠过角落里那堆被我分门别类堆放好的电子垃圾,最后落在我身上,像在评估一件不稳定的证物。
“你就是科瓦奇医生?”
瑞克的声音低沉而粗粝,像在审问犯人,眼神里的不屑中,夹杂着一丝专业的警惕。
“我不是医生。”
我终于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痛苦而有些沙哑,“我是个调查员。”
“调查员?”
瑞克嗤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词从我嘴里说出来,格外滑稽,“正好。
我有个委托。”
他没有废话,首接开门见山:“我要找一个人,‘铁拳’罗根。
我要知道他在哪,死活不论。
办成了,这个数。”
瑞克伸出五根粗壮的手指,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疤。
“五千欧金。”
我眼神闪烁了一下。
五千欧金,足够我支付这家诊所三个月的租金。
“预付一半。”
我说,言简意赅。
瑞克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我口气这么硬。
他死死地盯了我几秒钟,最终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芯片卡,扔了过来。
“两千五,剩下的事成之后再给。
现在,你可以开始工作了,‘调查员’。”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施舍般的嘲讽。
我接过芯片卡,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当着瑞克的面,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我需要再次潜入那个刚刚才让我痛不欲生的“残响”废墟里,像一个外科医生一样,从中“解剖”出有用的线索。
几分钟后,我睁开了眼睛,眼神变得像手术刀一样锐利、冰冷。
“罗根,”我开口了,用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在陈述尸检报告的语气说道,“海伍德口音,但最近常在沃森区活动。
右臂有黑豹纹身,与漩涡帮和莫克斯帮都有牵连。
性格残暴,但正在被漩涡帮的人追杀,原因不明。
他现在,应该就躲在沃森区码头东区的某个地方。”
瑞克叼在嘴里的烟,掉在了地上,溅起一点火星。
他脸上的不屑和怀疑,瞬间被巨大的震惊所取代。
但这震惊只持续了一秒,就迅速被一种更为复杂的、混杂着算计和极度警惕的神情所覆盖。
他猛地向前一步,腰间的手枪轮廓在皮夹克下若隐若现。
“***是谁?”
他的声音压低了,充满了威胁,“这些情报,就算是NCPD的内部数据库,也得有西级权限才能查到。
你是哪个公司的情报贩子?
还是条子派来钓鱼的?”
我平静地看着他,知道我的机会来了。
我调用起脑中那股正在飞速衰减的、属于瘦猴的最后一点“残响”。
“我不是任何人。”
我说,然后用一种瘦猴惯有的、带着点街头小聪明的语气补充道,“而且,你给我的地址是错的。
你说在歌舞伎町的‘樱花市场’见面,但瘦猴昨天告诉你的,是市场后面那条小巷的第三个垃圾箱。
暗号是‘夜夫人今晚不喝酒’。”
瑞克脸上的血色,在那一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他握着枪柄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变得惨白。
他看着我的眼神,不再是审视或怀疑,而是一种他自己都无比熟悉的、混杂着恐惧、憎恶和一丝病态好奇的眼神。
他想起了丹尼。
他死去的搭档。
一年前,在那场该死的突袭行动中,丹尼就是这样,突然捂着头,说一些莫名其妙的、属于敌人的胡话,然后毫无征兆地崩溃。
“夜城症候群……”瑞克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他这辈子最痛恨的词。
他内心的天平在疯狂摇摆。
一边是巨大的风险——一个不稳定的、能接收死人记忆的“病人”,随时可能像丹尼一样崩溃或失控。
另一边,是前所未有的机会——一个独一无二的、能首接从死人脑子里挖出连NCPD都不知道的秘密的“情报终端”。
风险巨大,但回报更高。
他做出了一个赌上一切的决定。
他松开了握着枪的手,向前走了一步,那股属于前军人的压迫感扑面而来,诊所里本就昏暗的光线似乎都暗淡了几分。
“我不雇佣你了。”
他的声音变得无比严肃,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石头里凿出来的。
“从现在起,我们合作。”
他死死地盯着我,像在看一件刚刚到手的、威力巨大但极不稳定的新武器,“你负责找人,提供情报。
我负责动手,解决麻烦。
到手的任何东西,我们五五分。
听明白了吗?”
这不是一个提议,这是一个不容置喙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