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桥松,隰有游龙 不见子充,乃见狡童

瓦剌大军过后，京都郊外遍地饿殍。

官道两边的树皮都被饥饿的流民剥得干干净净，露着白森森的树干，这一缕缕白在寒冷生硬的黑夜中显得异常诡异。

沈木桃躲在其中一棵树上，双手死死握着头顶的枯树枝，双腿牢牢缠着脚下的树干，她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唯恐因为全身的战栗和寒冷不慎松了手。

这棵树并不是很高，掉下去也不至于摔死摔伤。

但此时，树下几匹狼正围着一具尸体大快朵颐，肉体撕裂的声音在阒寂无声的黑夜里尤为刺耳。

饿殍遍地的官道周边零星散落着无数倒尸，离着京都城墙不过二十里地左右，没料到山里的野狼也敢到官道上来。

这几匹狼现在口中撕咬的是一个活人，尽管他的哀嚎声已经听不到了，但是那新鲜的血腥味却愈加浓烈，沈木桃下意识地干呕了一下，还好她今日没吃什么东西，饥肠辘辘，只呕出来两口酸水。

无边的黑暗笼罩着茫茫大地，依稀可见远处山峦凌厉的轮廓，寒风从她耳边略过，毫不客气钻入全身的毛孔里，刺骨的寒冷传遍了四肢百骸……

她全身已经冰冷僵硬，像是嵌在了树上的一具冰雕。

狼的咀嚼声渐渐消失了，沈木桃借着微弱的一点月光低头看了一眼，侥幸地想或许狼吃饱了已经走了。

她刚挪动了一下身体，一头狼立刻跳跃了一下，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嘶吼，黑暗中一双幽深的绿眼对上了她的眼睛，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就想站起来，还好身体的僵硬让她的动作窒涩了。

她很快冷静了下来，仍旧将身体牢牢贴在树上。

显然，狼对于这个新鲜的活人兴趣更大，它们耐心地等在树下，时不时跳跃着试探她的高度。

公子还独自一人在树林中发着高热，她绝望了……

远处传来马蹄声……

她刚要喊人，却发现太过紧张喉咙早就僵硬得说不出话来，她不得不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才终于颤抖着喊了出来：“救命……”

带着哭腔的嘶喊划破黑暗，马蹄声越来越近了，沈木桃喜极而泣流出了一行热泪，有救了。

直到闻到了火把上燃烧的桐油味，才敢低头看下去，借着火把依稀看到两人两骑。

她扭头冲他们喊道：“救命啊，公子……不……大老爷……”

几匹狼似乎并不愿意丢掉即将到手的猎物，呲着牙对来人发出了怒吼。

“噢哟”

本准备上前查看的陆远山吓了一跳，退出好远才惊呼道：“公子，是狼……”

身下的马匹受惊，不安地嘶鸣着后退，陈桥松勒紧了马缰轻轻拍着马脖子把马安抚住。

几匹狼咄咄逼人，两人下意识地躲远了一些。

沈木桃的哀求和哭声混合在一起，在深夜里愈加凄厉：“公子……救命啊，别走……求你们了……”

借着火把的光，陈桥松看见了几乎和树干融为一体的沈木桃，这个骑着树干抱着树枝的姿势委实滑稽。

他不由嗤笑一声，沉声问道：“你有没有见到一个左胸受伤的男人，年龄二十来岁，身边有几个太监。”

沈木桃心里咯噔一下，转而在心里怒骂，他竟然不先救人。

她哀求道：“公子……劳烦公子，能不能先救我下来。”

陈桥松瞥了一眼地上已经被撕咬得只剩骨架的尸体和血迹，目光又转到旁边明显是人为灭掉的火堆。冷笑一声：“你敢说假话，就把你劈碎了喂狼。”

分明是平静缓和的语调，沈木桃却感觉到了周身的寒意。

这是个人间阎罗吗？

沈木桃恨恨地咬了咬牙，无奈道：“我要是说了你不救我呢？”

陈桥松拿出了弓，慢悠悠抽出一支羽箭搭上了弓弦，似笑非笑看着她：“你没别的选择。”

沈木桃犹豫了一下，道：“他们往乌鸵山方向去了。”

话刚落音，只听见“嗖嗖”几声羽箭飞来，伴随着“嗷呜”的惨叫，几匹狼没了声息。

沈木桃终于松开了手脚，双手双脚已经麻木，来不及调整好身体，就直直扑了下来，撞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陈桥松眉头微拧用刀柄推开了她……

她抬起头，眼前的人戴着一个狰狞的兽头面具，遮住了上半张脸，面具后的眼睛里满是不耐。

沈木桃回过神来才感觉到一丝羞赧，忙继续抽泣掩饰自己的尴尬，抬起头认真问道：“公子，你这里有吃的吗？”

一旁的陆远山被她这娇憨模样逗笑了，从怀里摸索出半个大饼：“这是我晚上吃剩的，姑娘不嫌弃就吃了吧。”

沈木桃道了一声谢，忙不迭放进嘴里狼吞虎咽几口就吃了下去，路远山忙又拿出了自己的水囊递给她。

陈桥松一双幽深的眸子盯着沈木桃：“瓦剌骑兵在京郊作乱，别人都往城里跑，你怎么反倒从城内跑出来？”

沈木桃一惊：“公子怎知我是城内逃出来的？”

陈桥松朝着她的衣裙努了努下巴，沈木桃脸一下红了，这身衣服是教坊司的乐妓服制。

大宁朝对于着装有着严格的要求，教坊司乐妓女只能戴明角冠，穿皂褙子，她逃出来的时候太过匆忙没来及准备别的衣服，明角冠被她扔了，天寒地冻的天气，褙子她可不舍得扔。